阴冷的崖底,寒风席卷,夹着漫天枯败的落叶,更显萧索。
幽亮的山洞中,老妪在低首忙碌着,她极其小心地动作,森亮的寒芒在指间闪烁着,映照着皇甫辰苍白惨然的脸。
她全身不能动弹,但痛感却依然纯在,她惊惧地睁大了眼,看着老妪疯狂执着的眼神,感受着那森冷的利器一刀一刀割在脸上,血水顺着脸庞滑落,淌在脑后,恍若凌迟……
这老妪的行为,与杀了她何异?
这个时候,皇甫辰是半点也不指望自己还能有命活下去。
在老妪的手中,她就是一个玩偶,一个任凭摆弄的东西,她没有权力主宰自己的生死,只有在等待与惊惧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皇甫辰不知道的是,老妪既然要完成她的艺术品,又怎么会让这件艺术品失去生命与活力呢?
老妪细心地包扎好皇甫辰的伤口,喂她荡药,让她养好身体,俱是为了这项完美的技艺能顺利实施,防止她在施术时不至于虚弱而死。
皇甫辰真想就此晕死过去,可插在头顶上的银针却让她的头脑异常清醒,那皮肤撕裂的痛,那血水混杂着皮肉正从她的身体一寸一寸地剥落,她想要狂吼而出,可她的声音仿佛卡在了喉间,再大的力气使出也只成了无声的呜咽。
眼眶里干涸而酸涩,已经没有泪可流,她的痛觉在那一刀一刀地切割下近乎麻木,她空洞地睁着双眼,视线绕过老妪,看着头顶点点的莹光,思绪在痛苦之中已经飘然远去……
她不知道人是否在濒临绝望之际会回想以前的片段,但那些零零碎碎的点滴,此刻,却被一一串起,在她的脑中缓缓掠过……
奢迷的生活仿佛昙花一现,遥远而模糊,在成长的岁月中,留给她最深的记忆,竟然是太傅严厉的训斥与母皇语重心长的责备。
原来,那些一直被自己排斥的,才是她心中一直珍藏的记忆。
可是,少年时的叛逆,让她如脱缰的野马,一挣脱了束缚与禁止,便无所顾忌。
如果母皇还在,如果她还听得进太傅的进言,那么,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吧?
这世上总没有后悔药吃的,虽然磨难与困苦造就了她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但她的心却被冶炼得更加坚韧。
那些不能承受的苦,那些不能言说的痛,那些不能为外人细看的伤痕与过往……原来这些,她都能挺住。
抛却了金钱与权势,竟然还有人会对她温情以待。
那个人,怎么能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呢?
杀伐决断,保家卫国,驰骋疆场,利剑所指之处,无人可挡。
他的英勇,他的无畏,皆为人们传颂。
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子,老天应该不会待薄他吧?
脸上的微凉拉回了皇甫辰的意识,老妪不知道将什么覆在了她的脸上,一阵清凉的感觉透遍全身,竟然连痛似乎也不那么明显了。
脸庞被一层一层的细纱给包裹住了,只留下了一双眼睛与微微张开的唇。
她移动目光,看见老妪的眼中绽放出喜悦的神采,沙哑的嗓音却掩不住兴-奋与激-动:“终于完成了,等伤愈之后,这张脸一定是这世上最完美的存在……”
皇甫辰有些恍惚,在这近乎变-态的老妪手中,她本已经不指望能活下去,对她口中的妄言压根也没放在心里,一切的一切,她只当作是这老妪折磨人的手段而已。
有一种人,就喜在别人的痛苦中寻找着自己的快乐,譬如林管事。
她身无长物,也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鱼肉。
如果……如果她有功夫,如果她能像赵寒一般,劈手成刀,挥旌立马,也不会落得这付惨像。
想到这里,皇甫辰拼尽力气动了动手指,可那手却怎么样也握不成拳头。
“这段时日你都不可以动,老生会照看你的,你只管好好养伤……”
从皇甫辰的头顶抽-出那一根银针,老妪小心翼翼地用布包了起来,而后便将一粒药丸塞入了她的嘴里。
那药丸一沾唾沫便化了水,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皇甫辰喉头微动,看着老妪,却说不出话来。
“放心,那不是毒药,只是制止你的行动而已。”
拍拍两手,老妪伸了伸胳膊,长呼一声:“今儿个累死了,这就去好好休息一番。”
走至洞口,老妪还不忘回头阴阴地一笑,道:“年青人,遇到老生,可真是你的造化!”
真是造化吗?
皇甫辰在心底苦笑一声,前途未卜,对于不能掌握的未来,谁又知道它是福还是祸呢?
……
命运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在皇甫辰掉下悬崖之后,赵寒的身影出现在了朔城的门外。
那时,天朦朦地亮着,守城的侍兵看着一匹黑色的战马在晨雾之中踏烟而来,马身上横竖地插着多只羽箭,血水早已经凝成了暗色的血渍,而那马背上趴着的,赫然是赵家军中最英勇无畏的骁骑将军。
赵寒身负重伤,却在一片拼杀中活了下来,也许,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原本已打定主意与一帮勇士们奋战至死,可那忠心的马儿却带着他奔回了家园。
儿子能够死里逃生,赵丹阳不禁老泪纵横,细心地为爱子疗伤。
而赵寒的回归,也意味着这一次计划的彻底失败,两军交战无可避免,战火一经点燃,将会烧亮整个朔城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