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与天的交际处,斜阳已落,只余万丈红霞,铺满整个天际,一层比一层红,一层比一层娇艳,如此跌峦起伏,映照的海平面也只余整片红色,清风微抚,泛起层层娇艳欲滴的色彩,突然一道道纯白亮光,霍然升起,在这满眼的娇红中,蕴开了一道道蕊心般的亮点,一只只海鸥凌空飞舞,像是要在这块绝美的红布中跳出最美的舞蹈。
落清容斜靠在床头上,透过微风不经意抚起的落地窗沙,看向这秀丽的一幕,连手中最喜爱的书本掉到地板上竟然也没有发现。
“咔嗒”一声,卧室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接着,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缓缓响起,唤回了落清容那有些跑远的思绪,她略带不舍的看了窗外最后一眼,才缓缓转头看向了门口。
来人一身裁剪得体的银灰西装,衬出挺拔健朗的身形,他五官立体而俊朗,此时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一手拿着药瓶,一手端着水杯,渡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走来。
看到来人,落清容的面色一柔,温声说道:“你今天怎么亲自把药拿过来了?公司里忙的话让佣人过来就是了。”说着就要起身去接,可是身体才刚刚挺起,却像是力不从心般,身子一软,重重往后一摔,直接又跌回了床头,“咳…咳…咳…”只是这么轻轻的一跌,竟然让她咳嗽不止。
男人听到落清容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面容一急,快走两步,走到落清容身边,缓缓放下水杯,右手轻抚上落清容的后背,责怪道:“身体不好就好好躺着,起来做什么?”
落清容深吸口气,用力压下那阵咳意,转头看向窗外,此时,窗外的红霞已开始缓缓落幕,再也不见刚才的那种瑰丽,她不禁有些失望,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觉得今天感觉很好,就想坐起来看会儿书的。”
听到这话,男人握着药瓶的手微微一顿,窗外红霞已完全退却,天色便像被蒙上了一整块黑幕般,暗沉下来,男人的面色隐在这黑幕里,看不清神色。
许久没听到男人的声音,落清容不由微微侧头看向男人,发现男人此时正神情怔怔的看着药瓶,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不由轻笑一声,缓缓说道:“怎么了?虽然这药很贵,但以我落家的财富,还不至于让你不舍得给我吃吧。”
男人闻言抬头看向落清容,此时的落清容脸庞已因长时间营养不足而深深凹陷,身形枯槁犹如骷髅,就连她那如墨般的头发都已枯黄如杂草,但她此时却是言笑晏晏,一点伤感自卑的情绪都没有。男人怔怔的看着落清容,犹记得三年前初次见她,她是落家唯一的掌上明珠,集才学、家世、美貌于一身,当时刚从国外归来的她,一出现在宴会上,瞬间便征服了在场所有男人们的心,其中也包括他。
男人看着微笑的落清容,深吸口气,低下眼眸,温煦的说道:“是啊,以你落家的财富,就是吃一辈子这种药也是吃不完的。来,快吃吧。”说着,他便从手中的药瓶中倒出一粒胶囊,端起床边的杯子,低着头缓缓递向了落清容。
落清容微微一笑,低头看向男人手中的胶囊,自从一年前嫁给他,疼爱她的父母便双双因飞机事故而下落不明,当时她浑浑噩噩般过了两个多月,公司的事情便都交给他来管理了,后来就在她要振作起来时,便突然得了这种怪病,男人动用了所有的关系网帮她联系医生,终于一位外国著名医生确定她是因为心绪受打击下而神经紊乱,只能吃这种神经类药物维持,而无法治愈。
落清容敛了敛眸,缓缓伸手去拿男人手中的胶囊,在指尖碰触到男人掌心时,男人的手轻轻颤了颤,只是少些便镇定下来。落清容睫毛微微一动,拿起胶囊快速放入嘴里,拿过男人手中的杯子,仰起头,小口小口像是品尝般缓缓把药冲了下去,她闭上眼睛,享受般的感受着那药穿过食道,滑入肠胃。
落清容缓了缓神色,微笑着睁开眼睛,眼底竟似有流光闪过,已经枯萎的面孔亦像是笼了层淡淡的光华,圣洁的让人不敢直视,她眨眨眼睛,略带调皮的对着男人说:“看,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乖,都不用哄着吃药。”
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落清容,他缓缓站起身,沉默的走向落地窗边,此时幕色已深,在房间里已经黑的几乎看不清楚,男人却没有开灯的打算,他站在窗边看向黑沉的远方默然不语。“啪”的一声,男人点上一根烟深吸一口,只是一会儿,房间里便充满了刺鼻的烟味。
落清容沉默的看向男人的背影,眉头轻皱,身体慢慢开始疼痛,本能让她轻轻的颤抖着,她却像是没有任何感觉般,面色平静。
“你知道我是谁么?”男人不同于平常的沙哑嗓音缓缓响起。
落清容咬牙忍住那一阵一阵的疼痛,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怎么会不知道?你是我老公——元任迪啊。”
男人似是哧笑一声,嘲讽说道:“那你反过来读一读呢?”
落清容一怔,反过来读?元任迪?迪任元?敌人远!瞬间反应过来,落清容嘴角苦笑一声,她的父亲就叫落远。她微微闭了闭眼,没想到他报仇的心思竟然这般强烈。但她依然平静说道:“反过来读,也没什么啊。”
男人似是被激怒了般,猛然扔掉手中的烟,转过身,指着坐在床上的落清容,恶声说道:“你爸爸,他就是个恶棍,他该死,就因为他当时看上了我妈就害死了我们全家!你知道他干了多少恶事?你知道我妈她都经历了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你就只是个温室花朵,你根本就无法想像我是怎么过来的!你就知道整天装无知,现在落远那该死的狗东西还想着洗清自己过正常人的幸福生活?门都没有!”
落清容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她的身体已是痛的无法呼吸,咬着牙,怒力压抑着即将逸出的呻吟。眼睛微微闭上,她知道,她知道爸爸都是做了些什么,当她刚刚得知时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满脸慈爱的爸爸,在外面竟然会是个人人喊打的恶棍,她什么都不愿意相信,一直都在逃避,却在此时此刻从男人嘴里得知,竟然让她心里比身体上还要痛上万分。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一丝细微的呻吟突然倾泄出口,瞬间便让她闭紧了嘴,再没有出声。她就算要死,也要尊严的死,不要任何人的怜悯。
男人此时神情已有些疯狂,并没有听到落清容那声呻吟,只是等了片刻,落清容竟然还是一声不说,他不由更加愤怒:“怎么?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装?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父母怎么死的么?你是怎么生病的么?”说完,他也像是不再等待落清容的回答,疯狂说道:“哈哈哈,你父母并不是飞机失事,而是我派人在他们上飞机前抓了回来,你看,连老天都在帮我,那架飞机正好出事,哈哈哈,掩盖了我做的事情。你知道他们是经过怎样的折磨才死的么?”
不等落清容回话,他似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女的,我就领来几只发情的公狗跟她交配。男的,我就喂给他最强烈的春药,把他丢到那些流浪的男人窝里,直到精尽人亡。你看,我多善良,落远不是喜欢干那事么?我就让他干到死,顺便让他看他老婆的春宫戏,我是不是最善良的?”
落清容闭了闭眼,听到男人那翻话,一口血腥涌上口腔,她用力咽了回去,只是嘴角还是缓缓流下了一行妖艳的红。她颤抖着想抻手去擦,只是手刚刚抬起,便又无力的落了回去,突然感觉一阵一阵的眩晕袭来,耳朵里开始嗡嗡作响,再想去听男人的话,却发现怎么也听不太清了,她嘴角微微一勾,时间可能不多了。
男人并没有发现落清容的异样,还在自言自语的说着:“其实,你一点病都没有,这每天吃的药都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就是为了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要让你枯萎到老死。让你像我恨你一样,来恨我!”说着,像是想起什么般,他高声喊道:“你说,你到底恨不恨我?”既然不能爱,那便恨吧!好过现在对他的客气陌然。
落清容神智已开始慢慢涣散,她依在床头,仰着头,大口喘着粗气。
男人听到这么粗重的呼吸,才霍然发现,情况似乎不对,他急走两步快速打开灯,突来的光亮,让男人眯了眯眼,转头看向落清容,她此时已经有些有气出没气吸了。男人的瞳孔一缩,面色一变,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边喊着边大步走到落清容身边,手微微颤抖的想去抱落清容,却又怕他那不知轻重的力道再次伤了她。
楼下的佣人听到喊声,快步来到卧室,看到落清容情况不好,大声喊叫着呼喊家庭医生,因为落清容长期身体不好,别墅里便有专用的医生,不多时,医生便快速奔来。
医生把男人给挤到旁边,对着落清容就是一阵检查,最后他缓缓站起身,沉重的对着男人说:“元先生,贵夫人已经不行了,你有什么话赶紧说吧。”说着便提着医盒走了,顺便摆摆手把佣人也叫了出去,留下空间给他们独处。
男人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般,愣了片刻,只是一会儿,便快速抱住落清容,大力摇晃起来,尖声喊道:“不,不,这不可能,明明那种药是不会死人的。清容?清容?”落清容半点反应没有,呼吸也越来越轻。
似是感觉到了落清容生命的流失,他缓缓平静下来,眼眸低垂,面容像是瞬间老了十岁,苍凉不已。慢慢的,他把力道放轻,把头深深埋入落清容的脖颈,自言自语道:“清容,你知不知道我特别恨你?你对我总是那么冷冷淡淡,只留我自己在爱与恨里挣扎,你何其残忍!我真的特别恨你,恨得想让你跟我纠缠一辈子。”说着,眼角似有一滴泪滑落,没入落清容的脖颈。
落清容一直在努力睁开眼睛,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如果不说她会不甘心,她一直在扎挣,感觉到胸膛里的气体越来越少,她意识到如果再不说,可能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她努力张开嘴,细若蚊虫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我…都…知道…”顿了顿,她急喘两口气:“我…不…恨…”只是这么短短几个字,她仿佛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当初,看出他那每天的心事重重,看出他那每天的茅盾挣扎,她却是无能为力,对于他,她不会爱,也不会恨,但愿下辈子不要再遇见。
尽管落清容的话很轻,但正抱着落清容的男人还是听了个正着,他瞬间抬起头,恨恨的盯着落清容,指甲掐近了她的皮肤都不自知,恶声说道:“落清容,你给我听着,我叫焰飞苍,就算你死了,我也要跟你到下一世,纠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