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河之水悠悠,飞鸟盘旋往复沙洲之上,百姓看着姬飘走向那位墨丽惊目的男子身前,一个妖娆,一个绝代,周遭静的只剩沧河之水潺潺,天地的沙鸥盘旋一旁,高低“呀呀……”声鸣。
大家都很自然地认为,姬飘是走向他的,而那墨衣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他的情绪。而当姬飘将那第三株沉香,交给他身旁一个弯腰驼背满脸皱纹的老人时,墨衣人微微垂了垂目,侧身一旁,平静无波的丽眸,好似早就料到与他无关一般。而旁人却皆是诧异。
姬飘起唇对那看着他,有些诚惶诚恐的老人道:“老人家,方才我听见你在为你的儿子祈祷,沉了五株香却都未出烟,这第三株,便送你了。”
人群里静得听到她说什么,一时骚动起来。
这是和神对话的香,就这么给了一个老头子,会不会太可惜了……也有些小声在说,祭主仁善之类的。
老伯抬起苍老的眼,眸中微微闪着泪光,半会,他抬起颤巍而嶙峋瘦骨的手,推了推姬飘的手肘道:“祭主,草民一介贱民,何故授得起这神香啊,真是折煞老夫了。”
姬飘微微扯唇,眼眸里有种妖治的博大深广闪烁在碾碎的阳光里:“大愿安国,小愿安家,没有家安,何来国安……老伯,我离你如此远,你想又如何听得见你说话,自然是神明的旨意。”
秃顶的老伯猛然盯着姬飘,有些激动地问:“是神的旨意吗?”
姬飘眼睛不眨地点了点头。
老伯一时哭了,“神明没有忘我儿为西祁战死啊!”
一时,百姓在惊讶神明真的显灵中,也被老伯这声哀恸的哭声给刺到西祁国人内心生出。西祁本是一个上午的国家,是到了近两代皇帝才休兵,而在之前,每年为国战死的人数多不可计数。
姬飘扶起老伯,将香再次递给他,老伯接过香举起,高声大喊一声:“祭主神明!”
一时四下都喊起:“祭主神明!”
“祭主神明……祭主神明……”喊声震天而热烈。
而那墨衣人只是像个局外人,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看着他们。他不说话,也似乎完全没有说话的欲望,明明在人群之中,好似从未参与进来,保持着一种独立的姿态。
甚至当他与她视线明明皆有一秒,那不经意地擦视而过,两人眼中都带着波澜不惊的陌然,瞥过彼此。
姬飘焚完香,便带着百官去沧河边上开始了献圭之礼。
西祁的献圭于神靠祭主单独是无法完成的,人与神之间是无法沟通的,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灵介,便是能和河伯沟通的巫河婆。具体是由祭主将神圭交给巫河婆,巫河婆再与河神沟通,河神才有可能接纳神礼,再与其它神明美言,保佑西祁国今年的国运。
春花平日就爱看民间异志鬼神小说,这会听说要见那只有在小本里才出现的巫河婆了,激动地在姬飘旁边蹦蹦跳跳地就没消停过。因河婆是要请的,还要坐着花河船被一群童男童女从沧河的北岸请过来,所以她激动很久,才发现北岸好远!蹦得累了,蹲在姬飘脚边和也蹦累的好想白大眼瞪小眼地怨念。
姬飘瞟了一眼这一人一猪,摇了摇头。
毕竟这是西祁古老的风俗,即使等了快一个时辰,她也不好说什么。
姬飘一脸耐心地找人端了张椅子过来,便坐在河边等,看着东岸的方向……半个时辰转眼又过去了,前后等于等了三个小时,却不见那传说中的河婆驾到。
大臣们也都是走了很远的路了,怎么河婆还不来呢……而且都正午了,大家都还未吃午饭,姬飘欲走,不过当下一个大臣扑上来就哭了起来,她便不再提。
姬飘让宫人在附近买了些烤山芋和馒头分给百官和一些百姓,大家便都席地坐在沧河岸边,低头狼吞虎咽起烤山芋和馒头,搞得和野餐郊游似的。
面朝沧河沙涂……这风光倒是的确很好,姬飘没吃什么,只觉有些困倦,便靠在椅子上浅眠了起来。身后的肖麽麽见她睡了,贴心地让两个宫女为她撑上了雀扇画屏遮阳。
待姬飘被春花兴奋地一句道:“呀!公主,河婆来了!”叫醒,姬飘方睁开眼睛。
百官和宫人已恭敬地站起,她却依旧动都未动,手放在腹部交叉,慵懒而娴雅的姿态,半明半寐着黑目,看着那让几百号人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四个小时,传说中的河婆。
此时已是午后,阳光的温度也微凉了些。从花船踏岸的河婆身着鲛鱼华彩的服饰,大大的鲛鱼画在她身上,肩头那只更是睁着白白的眼珠,像是在死瞪着谁;头戴着高高的九彩金簪冠,显得很笨重,随着走动,发出‘沙沙……’的金响。
姬飘见,她那沉淀的凤冠将她干瘪似抽过水的头,沉沉压住,怀疑她那一脸发红的不正常的面色,很可能是被这高冠给沉压的累气所致。
“祭主。”在童男童女的簇拥下,矮小的河婆站在姬飘身前,翻动着两片中心点了一点红的薄唇,尖声地像是变声地唤道。
姬飘未应她。
百官四目相对,因姬飘不拜河婆,他们也不好跪拜,不知她要做什么。
“祭主,河婆来见。”这回河婆的语气,带着些偏沉的阴色和没有耐心。
姬飘扯了抹唇,“看见了。”
她再次缓缓地闭着眼睛,河婆很惊讶,便一直盯着她,直到盯着她喘粗气以为她睡着了,想甩手时,姬飘才猛然睁开眼睛。
那双黑目一瞬含冽灼灼地盯住她,像是一把锋利的寒剑出鞘,河婆“啊!”了声,往后吓的退了好几步。
春花一旁‘噗嗤’一笑,姬飘这才扯了扯唇起身,摆手道了句:“献圭。”
“献圭……”的高声扬报,一时百官都松了一口气,跪拜在地。
河婆半会捂着方才受惊未定的心脏,不似初见她的傲慢,离她有一段自我保护意识的距离,盯得姬飘的神色有些复杂莫测起来。
姬飘接下来倒无什么寻常,只是按照礼仪,做得一点挑不出毛病的把神圭与神礼交给河婆。
河婆接过神圭,神礼由船夫搬了上去;神婆拿着神圭朝着沧河行了个礼,百官心中不免轻松一大口气,想只要河婆乘船将神圭带给河神,这浩大繁复的神祭礼,便终是走了一半啊。
只是目送河婆朝船的方向走了几步,只听她一声:“啊!”地惊叫尖锐。
众人顿时惊住,那河婆转身,那神婆神色恐怖地伸出手,将神圭举起“神圭断裂,河神怒了。”
一阵安静,人群沸腾起来。
那墨衣人一直未走,站在不远人较少的地方看着西祁百姓神色各异的表情,观察着那个始终处惊不变的女子,此时正微眯着一抹不达眼底笑意,看着那显然还不知道自己那闪烁不明的心思,从一开始,就似已在她眼中明了七八分,变得危险非常的巫河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