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我独自向东苑走去,伺候大驾光临的龙小公子。
肖灵是长肖拓一岁的姐姐,五年前入宫为妃,诞下一子,名龙煜,也即是今天来此的小公子。
肖灵诞下皇子不久,便因体虚抱病而终。传言,因无亲母照拂,又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儿子,龙煜自小便受身边之人万般纵容宠爱,形成了骄纵任性、无理取闹、以整人为乐的小魔头性格。
想起肖拓临走前的邪恶笑容,我心中暗乐,大概他是吃了自家小外甥不少苦头吧?不过,一个毛孩子,怎奈何得了孤儿院头号老大慕鱼儿?
午后的空气燥热起来,吹过的风都携着一股热意。
大路已走到尽头,要拐向另一条路,需得穿过一道小径。我擦了把额头汗珠,迈步向小径走去。
走至一棵大树前,忽觉前方草丛中传出微微响动。眼角余光瞥过,只见浓密的草叶间隐隐现出几处灰色衣角,更低一处的草间,露出了一点浅蓝痕迹。
暗暗一笑,小家伙凭这点小阴谋,就想整到霸王鱼?
不动声色地继续缓步向前,随着与古树距离的逐渐拉近,我几乎能感到草间隐没的人,正激动得微微颤抖。
就要跨过古树,落脚之处陡然升起一条棕色莽绳,眼看就要绊住我的脚踝。嘴角轻笑,我轻跳而起,越过绳索,跳起瞬间脚尖勾住绳端,上挑至腕间,伸手握住,骤然拉紧。迅速向前跨出两步,挣紧手中莽绳猛然向前一抖,几条灰色人影登时从草丛中跌出。随之跌出的,还有一只小小的淡蓝肉团。
含笑看去,只见肉团呼哧呼哧从地上爬起,肥肥的小手很是认真慎重地上下拍打沾到身上的泥土。
小小肉团皮肤粉白粉白,宛如刚刚从天际降落,尚未沾染丝毫尘埃的柔雪,又像刚刚出笼的白嫩馒头。圆圆小脸上,向外微股的双颊呈淡粉色,如被初绽的桃花侵染了一番。肥嘟嘟的面颊让人禁不住想上前揉捏一把。滚圆的小身子套着一件合体的天蓝色小褂,整个人宛如一只可爱的蓝色布袋娃娃。
此刻,肉团正低头满脸认真地拍打小褂,好看的黑眉毛微微皱起,小小的嘴唇也高高向上嘟着,诉说此刻主人的不满。
满含笑意地打量肉团,我心中啧啧感叹,龙傲冰块竟会有这么可爱的儿子,真的好想捏一捏他的小肥脸丫。
一炷香后,肉团终于把衣服整理干净,然后抬头看向我。抬头间,只觉他眼眸间一片闪亮,如玛瑙,如琉璃,如漫天星子齐齐陨落其中,闪耀璀璨,晶莹透亮,没有丝毫杂色,毫不沾染世间尘污。
“黑女人,你胆子太大了,想死吗?!”肉团肥硕小手一把指向我,满含气势地高喝出声。
我愣了。这台词,和他那妖精舅舅还真像啊。
肉团见我不答,趾高气昂地又喝一声:“女人,你竟敢不跌倒?!”
瞧瞧,这孩子说话,真是声势浩大气势十足,颇有乃父风范。只是柔润甜软的娃娃嗓音,使这爆发力十足的呼喝,听起来完全丧失了攻击力,反而有种让人心头微波荡漾的舒爽之感。
我撇了撇嘴角,上前两步,笑呵呵道:“肉团,你这陷阱太低级了,我想跌也跌不成呀。”
“你才是肉团!”肉团不满地鼓起双颊,“本皇子让你跌,你就必须跌!就算倒不了,也必须装成跌倒!”
我又愣了。“有这么玩的吗?!”陷阱做得这么差,还非要人装上当?
“你们几个,去把她弄倒!”见我不肯配合,肉团一声令下,指挥身后家丁上前。
“黑丫头,得罪了。”这些家丁都是将军府中下人,平日里都有接触,此刻他们却不得不向走来,伸手欲推到我。
“恩,得罪了。”我浅笑作答。话音未落,身形已飞速而动。几个起落后,便见几个家丁横七竖八躺倒一地。
“舅舅家的下人真是没用,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肉团愤恨低咒。看到我正一步步逼近,他皱起小脸,向后退步:“女人,你要干嘛!你你不能欺负我!”
走到肉团面前,我弯下腰,如愿以偿地捏了把他的满颊肥肉。细滑柔嫩的触感从指腹扩散,如轻抚一块上好的和氏美玉,带来满身心地惬意之感。
“刚刚你还命人欺负我,为什么我就不能欺负你?”轻笑着,我又朝着小肥脸捏了一把。这手感,还真是好啊。
可是,刚刚还一脸气势,威严怒喝的小家伙,此刻忽然把肥脸皱成一团,小嘴大张,哇地一下哭成声来:“哇哇哇~~~你欺负我!你打我!你要杀我!你想害死我!”
本就长满肥肉的面颊随着小嘴一张一合,变得更加鼓胀,肥嘟嘟堆成一团,仿佛双颊嵌上了两枚刚出笼的柔软小笼包。
我骇然。不就捏了把脸,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他?这污蔑陷害气死人的作风,很像当初我抱着肖拓大腿,哭嚎求他不要杀我时的风格啊。
而且,这哭声,也太过凄厉太过惊世骇俗太过惊天地泣鬼神了吧?哇哇恸哭之声直冲云霄,在辽远天际久久回荡。从头顶飞过的一只灰鸟,翅膀微一打颤,险些跌落。头顶树叶被震得无风狂舞几欲飘落。
本以为肖拓午时吼我之声已足够宏亮,谁料强中更有强中手,而且不止强上十倍百倍。瞧瞧人家这孩子,嗓门高亢入九霄,且肺活量十足,一嗓子哭这么久都不用喘气的。
揉了揉尽管已被捂住却依然被这哭嚎狠狠撞击的耳朵,我卸了口气:“别哭了,我不欺负你就是。”再听他这么嚎下去,神经都要被他整错乱了,更何谈欺负?怎么会有人把哭功练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
“哇哇哇~~~你欺负我!你打我!你要杀我!你想害死我!”野兽般挠人心的哭嚎毫无反应,依旧震天响彻。
我郁闷了。难怪肖拓敌不过这小子。原来并非怕他那低劣小阴谋,而是顶不住这挠死人不偿命的哭嚎啊。
“破小子,再敢哭我把你舌头挖出来喂猪!”心脏跳动频率被震得加快,我抓狂地用尽力气,高吼一声,声音终于稍稍压过了点肉团的狼嚎。
“哇哇哇~~~你欺负我!你打我!你要杀我!你想害死我!”哭声随着我的恐吓又加剧了一分。
头顶忽然有只羽毛飘落。
哎,可怜的鸟,可怜的我。我真的没打算杀人啊,可我现在真的想捏烂这肉团啊啊啊。
不过这次肉团重复的哭嚎中加了一句:“哇哇~~你要杀死我!哇哇~~猪不吃舌头!”
终于明白,这不是恶魔,此乃,哭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