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淡淡照在她粉红的脸蛋上,使她专注的眼睛明亮如水。一双小手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本小人书,坐在大树下看得入迷。
“书呆子!还不快回去,你妈到处找你呢!”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一方静谧,惊得女孩儿一个激灵,忙不迭将小人书塞进书包,迈动两条小腿飞快的向家中跑去。
古朴的村庄笼罩在如烟似雾的红霞中,河水泛着金波,水草飘摇,野鸭欢叫。女孩儿脑中飞快闪过那句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但她来不及看这炫目美景,心急火燎的赶回家。
一进门,果然见到母亲阴沉的脸色,心蓦地一沉。
“放学不回家哪里疯去了!”
女孩儿沉默的低头进屋,放下书包,开始找活干。小她两岁的弟弟正趴在桌上做作业。
女孩儿名叫唐果,三年前被父母从南方的外婆家接到千里之外的北方,因自小跟随外婆长大,与父母总是不亲,见到有的女同学经常抱着父亲的手臂撒娇,或干脆坐在父亲腿上,她不觉羡慕,反倒浑身起鸡皮疙瘩。打死她也做不出此种亲密举动。父亲是名石油工人,常年在外打井,很少回家。母亲脾气古怪,喜怒无常,不顺心了常拿姐弟俩撒气,似乎与子女隔着千重冰山。而父亲,更是从未对子女笑过,动辄罚站,挨打亦是家常便饭。在外是个老好人,在家是法西斯。她常想父亲要是永远不回家该多好啊!
母亲虽与子女不亲,但常常为了他们与父亲争吵。她至今清楚的记得一个晚上,父亲只因一件小事便猛然挥了她脑壳一掌(她常想自己越来越笨是不是与父亲有时向自己脑壳挥掌有关),将她自屋里直挥到屋外。母亲急了,又吵又闹的带着她要回湖南老家,直走出了几里地,父亲才好说歹说的将她劝回。她记得那晚的风好大,她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着父母大动干戈,吓得大气不敢出。恐惧中一点忧伤攫住了她,她想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不能给我一点点温暖啊。这时,她是多么想念远在千里之外的外婆啊!
随着她一天天长大,母亲开始郑重告诫她女孩子要文静,要稳重,要端庄,不要疯疯癫癫的不着边际。
一次,她在同学家做作业,天晚了,同学留她住下。她内心交战许久,终于冒险的决心胜过了对母亲的恐惧,答应了。两人正躺在床上聊天,后窗忽然被猛烈敲响,母亲的声音随之透窗而入:“小丽,唐果在这里么?”
唐果全身一凉,只有她听出母亲平静的声音中暗含的恐怖意味。她慌忙穿好衣服走出同学家,看到母亲居高临下俯视她的神情冰冷似铁。她如赶赴刑场的犯人般随母亲回到家。那一晚,母亲的冷漠,父亲的暴揍,使她一星期之内噩梦连连。从此她再不敢反抗母亲。
她不喜欢父母,常常怀疑自己是捡来的,直到后来她去隔壁家串门,发现了一大堆杂质及小人书,从此开启了她生活的宝藏,再也走不出。原来世间还有如此美妙绚丽多姿多彩的去处!
在书的海洋中她找到了快乐与自由。
不知不觉升入四年级,学校新分来一批刚刚毕业的年轻老师,他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姓尹,叫尹方成,不超过二十岁。就是这位尹方成,成为她一生中最最恐怖的梦靥。四、五年级的遭遇,几乎全部扭曲了她的天性,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她在父母面前一直表现得十分乖巧文静,努力做出他们喜欢的样子。但在学校却是如鱼得水,在同学之间威信极高,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学校每年的六一儿童节,皆由她主持。自从尹方成当班主任之后,更是将她擢为左膀右臂,常常留下她帮着批改作业。
年轻的老师朝气蓬勃,易与学生亲近,自从这批老师来了之后,学校的气氛为之一变。唐果也非常喜欢这个尹方成老师,因为他确实待自己很好,甚至是明目张胆的偏向。但,渐渐的,她发觉他的手开始不规矩起来,课堂上不再好好上课,大部分时间都让学生自习,他则趴在她的课桌上不知看什么。时不时的将手摸上她的脸颊,吓得她不知所措。
她战战兢兢的度日,终于到了那天,他将她留在办公室里判卷子。天色渐黑,他却不点灯,紧挨她坐着。她如坐针毡,直到他的手抚上她的脸,继而在她颊边亲了一下。
她吓得“噌”的站了起来,尚未有所反应,已被压在办公桌上。
她呆了,正要挣扎,他的手已按上她还没发育但已感觉到疼痛的胸部。未知的恐惧如潮水般淹没她,她开始拼命挣扎,双手乱抓。这时,玻璃窗忽然碎了,他一怔,她猛地推开他,亡命而逃。
自此,她便陷入恐惧的深渊。然后,她发现自己的肚子似乎圆了起来,更是日日神魂不定,就怕自己由此怀孕。她盯自己的肚子足足盯了好几个月,见其不再有何长势,这才放下心来。但从此对尹方成又怕又恨。加之这位老师越来越不务正业,一周内倒有三四天见不到人影,于是在一篇名为《老师,我想对你说……》的作文中,原本心直口快的她将自己的不满尽数发泄出来,头一句便是:“老师,我觉得你根本就不配当一名老师!”
此文在班上掀起轩然大波,她在学校的好日子也结束了,开始了无止无休的被报复。纵然她做得再好,他总能挑出小刺罚她,不仅罚她课上站外面,更是罚她站办公室。几乎每天她都要出入他的办公室数回,一时由人人眼中的好学生成了难以管教的反面典型。更是逮着机会就对她上下其手,且没有任何愧疚。
如此惶惶度过了四年级,他跟班走,五年级时更是变本加厉,在班上百般刁难,背地里骚扰不断。只是有好几次玻璃窗都无缘无故的碎掉了,以至于他开始谨慎行事,略微收敛了些。
她养成了随身携带小刀的习惯。当那一次她用刀子划破他的脸从他的魔爪下挣扎逃出后,终于忍无可忍,写了封匿名信偷偷塞入校长办公室,信中历数了尹方成的种种恶状,当然自己频频受其骚扰之事只是一笔带过。
于是,五年级下学期终于换老师了,她的地狱生涯宣告结束。
初中的班主任也是再次分来的一批年轻老师中的一员,姓崔。不过这一批素质较高,虽然她仍然独得班主任的青睐,却没有受到任何骚扰,但她却是心有余悸,不敢与崔老师走得太近,他对她越好,她越是疏远。初三下学期,学校研究决定换上经验丰富的一位老教师带他们毕业。崔老师临走之前还将她的座位调至最好的方位,又将她报为局优秀学生干部,这为她的中考加了关键的十分。
她心里感激,但不知为什么,在学校见到他,她总是低头而过,每次过去又后悔。这是真正对她好的一位老师,她却“忘恩负义”。直到后来进入社会,她偶尔见到他,仍是绕边走,心中的愧疚却是越来越深,但又无法做到突然打招呼。就让他将自己当做白眼狼吧。
就在初三,她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一线,似乎一夜之间发现班上的女生都在暗恋一个酷酷的男生,而那位男生对谁都不假以辞色,尤其对她!她想不通,或许是他看不惯老师偏向她?或许是她有时风风火火,马虎大意不够文静细致?总之,她的那颗少女之心尚未来得及打开便被紧张的中考冲刺挤得被迫闭关。
托那十分的福,她险险考上镇上的普通高中,与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同学各奔东西。而那位男生也几乎没再见到。
高中三年竟是惊险的度过,离开父母的管制,她将省下的钱买了大量的课外读物,整整三年疯狂阅读,古今中外,杂七杂八的各色书籍一概不放过。
在如痴如狂的阅读之余,她又遇到同样的困境。她的一名初中男同学锲而不舍的死缠她,竟然罔顾军队的纪律,只与班长打了声招呼,便从部队偷偷跑回来看她,还送给她一套迷彩服。吓得她周末一回家便将衣服送去他父母家。但他仍不死心,后来又回来堵她,她拼命躲,他就趁她上学后撬开她的宿舍门(镇上的高中并没有学生宿舍,因为大都是本镇的学生,像她这种外地来的学生就只好自己找住处了,她住在一位老乡的单位宿舍里)翻看她的日记。她回来后气得浑身发抖,但看到他留下的一张字条,似乎死了心,这才松口气。
如此受到骚扰的事在高中三年竟是层出不穷,一位社会青年追她不着,竟然趁着酒意猛踹她的房门,将插销也毁掉了。她吓得缩在房间里瑟瑟发抖。好在他的同事将他拖走。
此事过去不久,她在周末赶车回家的途中碰到另一个社会青年,只因他似乎熟识的与她打了声招呼,她应了声,便被他缠上了,死皮赖脸的动手动脚,吓得她抱书包向车站跑。后来才知道,那人竟是尹方成的弟弟,他此后竟然三番五次在学校外面堵她,说是要替他哥哥看着她。直到她报告了校长才清净。
从此,她再不理路人的搭讪,她便如惊弓之鸟,将自己愈藏愈深。她也不再当学生干部,因为她的学习成绩在整个高中都是不咸不淡,尤其化学一塌糊涂。因此她后来选了文科,并以倒数的成绩考入一所三流大专院校。
上了大专,时间似乎一下子充裕起来,再也没有学习的压力,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大读特读。但此时她对中外名著不再感兴趣,而是搜来各种消遣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她不修边幅,整日来去匆匆,独来独往,穿梭于宿舍与图书馆或是电影院。她讨厌交际,对友情亦不是很看重,除了同寝室的五位室友,与其他同学很少交往。有向她频频示好的男生,她都视而不见。实在装不下去了,就以“上学期间不谈恋爱”为由断然拒绝。
那晚,学生会将她自教室里叫出来,请她主持十月金秋晚会。开玩笑,她早就不习惯抛头露面了。奇怪,她如今如此普通,普通得土气,同宿舍的一位女生还曾笑言,新生入学那天,看到她与一位高挑亮丽的女生一起走进宿舍,还以为是哪家小姐与丫鬟呢!当然,她,就是那丫鬟!如今,他们居然请一位“丫鬟”主持那么大的金秋晚会?他们眼睛长疮了?
最终,晚会由班上一名活跃的漂亮女生主持,而且很成功。从此,这工作就粘在那名女生身上了。她庆幸自己没有答应,那将会挤掉自己多少宝贵的时间呀!对于不感兴趣的事,即便前方有再多的风光荣耀,她也不屑一顾。
浑浑噩噩混过三年大专生涯,毕业了。现实问题摆在眼前,她要吃饭!终于放下手中心爱的小说,准备自力更生。
临出发前,母亲空前庄重的发出“十大禁令”,第一条便是:“禁止与有钱人交往!”
第二条是:“禁止与有钱人谈恋爱!”没想到母亲的仇富心理这么严重。
第三条:“禁止夜不归宿!”
第四条:“禁止未婚同居!”
第五条:“禁止出入酒吧歌舞厅夜总会等污秽场所!”
第六条:“禁止随意接受别人的礼物!”
第七条:“禁止没必要的虚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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