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啸宇叹了口气，继续叙述：“没想到他们升上高中后，一直跳芭蕾的若水被选中到法国深造，而且一去就要五年。两家大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若水自由选择。若水选择了法国。柳家认为不该阻挡若水的前程，就约定好五年后，垂杨大学毕业了，两人就完婚。可是，五年后，若水没有回来，她只写了封信，说想继续深造。那时她已小有名气，她不想放弃自己的事业。柳家同意了，说不会勉强她。其实，自从若水去法国之后，晓雯就……柳家后来放弃了对若水的期望，把眼光放到了晓雯身上。因为，她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垂杨，她绝不会像若水那样为了事业而放弃垂杨，一次也不会，垂杨就是她的一切。”
孙啸宇停了下来，长长吸了口气。
唐果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那柳总呢？柳总是喜欢云小姐的吧？”
原本以为会看到孙啸宇点头，她已经做好了心碎的准备，不料，她竟看到他皱了皱眉，说：
“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是他最好的朋友么？”
“最好的朋友也不见得就了解垂杨。”
唐果闻言心中一动。
没错，他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上司，你很难琢磨透他的心思。倒不是他诡计多端，而是他常常走得太远。他的确不像一个商人，倒像个远去的飘渺无踪的诗人。他并非专横跋扈，也不是喜怒无常，他对待员工既不摆架子也不盛气凌人，但是你永远无法真正接近他，走近他。他永远和人群有着距离，他似乎命中注定是个独行者。
“你知道么？垂杨小时候得过自闭症。”孙啸宇的声音幽幽在耳边响起。
唐果再度惊愕的张大嘴。
“垂杨很小的时候就是个有点古怪的孩子，几天也不说一句话，没有人了解他，包括他身边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得了自闭症后就更别说了。”孙啸宇眯眸看着远方，喃喃叙说。
“他在医院治疗了半年多，突然有一天对去看望他的总裁说他要回家。总裁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因为这是垂杨将近两年来第一次说话。
但垂杨出院后还是不爱讲话，对外界漠不关心，没人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那时，若水在他家已住了两年，总裁夫人说或许给垂杨冲冲喜会好些，也可以刺激刺激他，所以就给两人订了婚。但垂杨对这件事竟然毫无反应，好像给他安排个丑八怪也无动于衷。所谓的冲喜刺激并未见效。就是后来换成晓雯也一样。总裁问过他，他只说：‘三十岁之前不结婚’。所以，你无法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总裁也拿他没办法。”
“哦。那……他小时候到底怎么古怪呢？”唐果好奇的问。
孙啸宇回忆说：“在他六岁那年，有一段时间总是反复说着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
唐果怔怔的摇头。她要是知道就成神仙了。
“‘我把我的妈妈弄丢了。’”
“他的妈妈很早就不在了么？”好像没听说啊？
“不，总裁夫人一直很健康。”
“哦。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人知道。”
“那……他的母亲一定很伤心吧？”
“肯定的。但垂杨就像中了魔一样，天天把这句话含在嘴里，而且表情很认真。他母亲甚至拿着他的衣服跑到野地里去叫魂。然后，垂杨有一天突然不说了，只是更加沉默。他真是个早熟的孩子。”
“他的自闭症是怎么得的？”
“这个……好像与他的母亲有关。”孙啸宇似乎不想说这个。“总之，没有人真正了解他，他也从不对人说心里话……”
是么？是么？可是，明明有一次啊！那一次，她一直不愿回想的那一次，她一直诅咒的那一次，他在她面前第一次流露出倾诉的欲望啊！真真切切的感觉得到啊！只是，谈话的内容却是她最不想听到的，她自动的将它们自脑中排除。他那晚的神情迷离若梦，现在想起来似乎还带着一丝落寞……
不！不能再想这件事！不能再折磨自己了！可是……
“可是，我觉得柳总对云小姐应该还是不一样的，他曾经那么不顾一切的去救云小姐……”
“他一定会救的！”没想到孙啸宇竟然说的斩钉截铁。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刚才不是还说不知道？
“因为……”孙啸宇忽然又犹豫起来，“或许只有垂杨自己知道吧？”
唐果紧紧盯着他，明明不是这样的吧？他明明在隐瞒着什么吧？可是，她有什么权力追问呢？
唐果甩甩头，仓促的一笑。“孙总，您忙吧，我走了。”
孙啸宇点点头。“好好干吧，最近有人在暗中抢我们的客户，你们业务部要格外留神，不要什么都推给垂杨。”
“哦，我知道。”唐果心不在焉的回答。
回到办公室，又听到同事们在议论客户流失之事，唐果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真是多事之秋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心里顿时揪得紧紧的。
下班了，唐果加了会儿班，等她走出办公室时，同事们都走光了。
背着挎包走在走廊里，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轻轻回响。
她忽然停住了，走廊尽头的阳台扶栏上靠着一个熟悉的影子，眼睛望着远方，一动不动，冷寂，寥落浓浓的弥散四周……
唐果不由自主的走过去，轻轻打着招呼：
“柳总，你还没回去？”
“嗯。”他并未转过脸来。
唐果并排挨在他身边，她已经忍不住的想要靠近他。
“你在看什么？”她忍不住的问。
“……”
他的表情又跟那晚的一样了，迷离若梦，带着她看不懂的落寞还有一丝……伤感？怎么回事？他的“若水星”已经横渡太平洋回到他身边了呀，而且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天天像条美人鱼围着他活蹦乱跳的。他干嘛还这么一副死气沉沉、郁郁不得志的样子？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的眼睛到底在看些什么？有时，她真想钻到他心里去看看。
心情好沉重。
“啊，我还没有恭喜你出院呢。恭喜。”总要找点话来打破沉闷。
“……”
怎么还是没有反应？要不要找个锤子来海扁他一顿？可是，他好像是个搏击高手，还是不要自讨苦吃的好。而且，她也下不了手。
“呃，你怎么没跟云小姐在一起？”提起这个人，他总该有反应了吧？她可是冒着被醋淹死的危险。
“谁让你多管闲事？！”他突然转身冲她大吼，唐果吓得连哆嗦也忘打了。
“我真是受够了！你们都离我远些！尤其你，别让我再看见你！”他像恶魔附身般继续大吼。
唐果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心里传来碎裂的声音，鲜血一滴一滴……瞬间似乎全部流尽，她的脸从未有过的苍白，白得透明。
“你没听见么？”他突然一拳砸过来，唐果吓得闭上眼。
半天没有动静，她睁眼一看，竟发现他的拳头砸在了她身边的墙壁上，鲜血流了出来。
唐果浑身打着颤，她心疼的捧过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推开。
“走开！”
眼泪如两汪清泉迅速聚集，转而哗哗而下，泛滥不止。
他忽然怔怔的瞪着她。
一口气憋在喉间，唐果噎得哭都哭不出来。她猝然转身，跑向楼梯，几乎是逃命的奔下楼。眼泪在夜风中碎成漫天星斗，忧伤的坠落……
“唐果？”在她奔出大门时似乎听到一声惊讶的呼叫，但她没有停步，径直往前奔。
突然一股极大的力道将她迅猛的推离，唐果猝不及防，被推得倒地连滚了四五圈。她的意识愈加朦胧了，人群迅速围拢过来，恍恍惚惚中，她看到一个俊美的身影疾步冲进人群，她尚未看清那张苍白的脸，便陷入昏迷。
推她的人救了她，她险些被车撞死！醒来后她才从护士口中得知这一切。而救她的人竟是孙啸宇！她只是擦破一点皮，孙啸宇却一直昏迷不醒。
唐果走出病房，径直来到孙啸宇的病房，惊讶的看到柳垂杨正坐在床边，他的脸色很难看。原来，他还是很在乎朋友的是不是？呜呜……她把他的朋友害成这个样子，如果……如果……孙啸宇成了植物人，他一定会恨死自己的。
孙啸宇身上缠着绷带，打着吊瓶，吸着氧……真的惨不忍睹。
唐果连惊带怕，禁不住哭起来，泣不成声。
“够了！他又没死！”冷冰冰的声音一下子堵住她的嘴。
唐果惊愕的瞪着他。
“你会吵到他！”
呜呜……原来……原来是这样。
“他……他不是昏迷着么？”她抽抽噎噎的问。
“没事了，已经度过危险期了。”
“真的么？你是说真的？”上帝啊，菩萨啊，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回去她一定烧高香！
唐果兴奋的跑到病床前，又哭又笑。
这时，医生进来观察并取下氧气罩。唐果主动握住那位男医生的手连声道谢，把人家弄得手足无措。
医生、护士离开后，唐果终于安静的坐在床的另一边，呆呆的看着孙啸宇出神。老天有眼啊，如果孙总有个三长两短，她一定会被愧疚压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