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月寒失魂落魄地走回了自己的寝殿,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情况。他如同一个暗夜的妖魔,双手张开,宽大的玄色衣袍随风乱舞,在这无边的大雨中郁积了他强烈的嫉妒与暴躁的恨意,似乎想要把什么吞没掉。
他苦心维持的铁血、无情、冷血、凤仪、尊严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失去,他现在宛如一条垂死的丧家之犬。
“王爷!”阮公度那如暗夜寒鸦的吼声,唤醒了正在雨中发狂的竹月寒。
此刻的竹月寒,全身湿濡,长发散乱。
阮公度看着竹月寒堂堂一王爷如同濒死的疯狗一般,心下一沉,看到得意门生如此疯狂颓丧,阮公度的眼里露出了锋锐的神情。“王爷,还记得老夫说过的话吗?你心中若有过分的情感,会成为你的致命弱点。”
阮公度仅仅盯着竹月寒,心中想到,那个妖女本不该有这样的魅力,然而,感情这种磨人的东西永远都让人猜不透,竹月寒爱上了夜邵漓的未婚妻,这真是不应该有的感情,竹月寒作为他最得意的弟子,什么时候也会为情所困?之前十四公主的事情,他已经能够释怀了,为什么现在却跟一个敌人纠缠在一起,真是令人费解。
竹月寒虽然已经回神,但是身心依旧悲恸,根本不想回应任何问题,他沉默着。
阮公度看着他这种离魂的表情,第一次发现得意门生沉默地抵抗,他的心中涌起被一种莫名的愤怒:“你最近心神不宁地,这是在辱没‘战神’威名,为了你的前途,老夫会全力出去你心中的阻碍。”
“……”竹月寒脸色渐渐苍白,依旧沉默不言。
“何必不承认呢,老夫已经知道,现在你心中的障碍,就是那个魔教小妖女!你到底在想什么?她是有夫之妇,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阮公度沉吟着,冷笑起来。
他的口气中已经充满了怒意和不耐烦,眼睛里慢慢透出了杀气:“为了证明你对朝廷的忠心,也为了灵港,以及整个竹醉国的安宁,更为了为师所受的屈辱,也为了你自己,立刻拿下赫连雅的人头来见我!”
阮公度的口气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他正用自己作为师父的尊严,压得竹月寒心神凛然。
有夫之妇?
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竹月寒痛苦地捂着额头,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竹月寒垂下头,终于有些疲惫地喃喃道:“可是…恩师,您现在不正在和夜邵漓合作吗?杀了他的未婚妻,恐怕不妥。”未婚妻?!这个让他的心遭受无数次凌迟的字眼,竹月寒在吐出这个词的时候,浑身不由地颤抖着,左手也不自禁地捂上胸口。
提到夜邵漓,阮公度暴戾的面容又一次呈现出算计的气息,唇边露出了冷酷的笑意。“你不说,老夫不说,夜邵漓身在此处,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这个丫头始终是个威胁,一定要提早根除,现在她似乎对你也有一丝情谊,利用这份情谊,取得她的信任,杀了她!”
那样的语调,暴戾而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仿佛一把尖锐的利刃慢慢地拔出,闪烁着无情的光芒。
深知恩师的脾性,竹月寒浑身瞬间一震,丝毫没有顾忌什么,就这么重重地跪地叩首道:“恩师……求您饶恕她!”
“王爷?”阮公度不可思议地望着长跪不起地弟子,眼神骤然凝聚。“你说什么?!”
“门生斗胆,请恩师放她一条生路!”竹月寒附身,额头叩上了坚硬的石板。
阮公度身形闪电一般地扶起竹月寒,阻拦了他继续叩首,暴戾地双眼微微眯起,审视着面前失魂落魄的人,不知喜怒:“你竟然替她求情?”
竹月寒无言,微微低头,面色苍白,没有一丝笑容。
阮公度沉吟不语,只看着这个得意门生,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种种表情,不由得有些心惊,不过是一段时间没见,这个孩子竟然已经不一样了……十几年如一日的漠然竟然被打破了。
“老夫若是执意要杀了她,你——”阮公度冷然道。“会怎么样?”
竹月寒的眼中浮起一丝混乱,身子微微地抖了一抖,垂下了眼帘:“门生…也不知道……”
可是这种茫然的回应,在阮公度听起来,绝对不亚于一种不负责任的威胁。
阮公度眼色一变,狂怒道:“竟然敢这么对我说话,为师一直把你视为己出,好生栽培,你却是这样要挟为师。”
然而,竹月寒只是沉默地低着头。
“听清楚了吗?王爷!杀了她!”阮公度凝视着竹月寒苍白的脸,咬牙切齿,他早已经有所安排,怎么能前功尽弃,到时候再将夜邵漓的愤怒转嫁到截教身上,利益不都滚滚而来嘛,想到此处,阮公度已经淫猥自顾地笑了起来。
竹月寒已经明白,反驳无用,而且他的心思纷乱,赫连雅是敌人,这个已经毋庸置疑,杀了她,或许他就能找回自己,所以,他只能无奈接受。“是——”
※※※
截教,夜邵漓的宅邸,重门大院。
庭院清幽,花木繁茂,呈现出孤寂的繁华。
没有夜邵漓的庭院,秋虫败叶飞舞其中。
赫连雅坐在小亭中的石椅上,百无聊赖,心事重重。
一道丽影缓缓行来,温婉地声音呼唤道:“小雅?”
赫连雅抬眼一看,原来是多日不见的竹月怡。
竹月怡一身紫衣,长衣飘飘,步步生姿地走来过来,盈盈地立在赫连雅的身前,对着她展颜一笑,宛如百花齐放一般令天地黯然失色。
“月怡?好久不见,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赫连雅心事重重,但见到竹月怡,还是心怀内疚,自己以为做好事,不问过竹月怡本人的意思,强行将她掳来魔教,然后自己事情又多无暇他顾,竹月怡的生活一定非常寂寞。
“呵呵,夫君来找我了呢,听说父亲不让其他人到这里来打扰你,所以夫君担心你的情况,叫我来看看。”竹月怡美目流转,掩口笑了起来。
赫连羽?他会这么好心?绝对有阴谋。
赫连雅心里这么想着,但是表面上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笑道:“嗯,我很好。”
“你一定很想念左使大人吧。”竹月怡依旧是微笑着的,径自在赫连雅身边的另外一张石椅上坐了下来。她依旧没有改变公主的习惯,对着所有人都比较随意,没有想过这样做不礼貌。
提到夜邵漓,赫连雅美目低垂:“嗯,没关系的,那个人很厉害,不需要担心。”她压根不想管这个总是利用她的混蛋,再惹火她,她就剥光他的衣服让他游街。
竹月怡低着头,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小雅…”
“嗯?”赫连雅抬眼看她,既然是赫连羽叫她来的,那么一定有事……只是竹月怡比较单纯,开不了口吧。
谁知,竹月怡有些讷讷地开口:“我知道,夫君还是不喜欢我,所以,我只能找你说话了,只有你总是能接纳并且包容我,静静地听我说话。”她的神情忽然盈满了落寞与难过,甚至连声音都不能保持公主的威仪,而这个形态,仿佛仅仅是在跟朋友诉苦。
不对劲!——
难道竹月怡想家了么?
“月怡?你怎么了?”赫连雅顿时一阵紧张,连忙握住竹月怡的双手。
竹月怡臻首轻颤,晶莹地泪珠划过吹弹可破的肌肤。“夫君对我总是不理不睬的,我并没有怪他,因为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我都帮不上忙……”
赫连雅心中不是滋味,只是握紧了竹月怡的手。
“我在截教里面一无是处,来这里什么都不能帮忙,所以我好孤独,我开始想念父皇、哥哥、嬷嬷……”竹月怡继续哭诉着,口气中带着难以言喻地委屈。“我不知道她们好不好,我好难过,这就是出嫁之后的心情吗?小雅…我好寂寞…”
“月怡…你想家了。”赫连雅担心地望着她。
竹月怡哭了一会,忽然抽出了被赫连雅握住的手,轻柔地拭干脸上的泪珠,自嘲地笑道:“哈哈,我在说什么傻话呢,我会尽量把自己训练得像截教的少主夫人的。”而随即,她似乎又回复了元气似的,看着赫连雅,有些欣慰道。“对了,夫君让你随他去时雨国的乔石岛,换一些商品回来,顺便带上我……”
赫连羽?是要她带着月怡去散心吗?以缓解月怡的思乡之情?这个男人,什么时候会关心人了?又或者,有什么阴谋?
管他呢,这个世界,除了夜邵漓之流的能把她给气死,还有谁杀得了她,看着跳梁小丑演闹剧,也挺好玩的,赫连雅讪笑着,没有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