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冰云仿若未觉，顺着话继续往下说，只是这些话听在卫氏耳里怎么听怎么像别有含义：“只可惜我身边没有会做好吃点心的妈妈，不然我也要跟老太太要个小厨房了，省得饿肚子。”
卫氏问道：“冰云方才不是说，陈妈妈是最公正的一个吗？”
“陈妈妈是挺公正的没错，但就是太公正了。”苏冰云叹了口气，点到为止地提了一句：“厨房里，可不是只有陈妈妈一个人。”
卫氏的眼神闪了闪，若有所思。
从老太太所居的萱瑞院，到卫氏的正院，其实也没多少路，卫氏和苏冰云走得虽慢，也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见着正院的院门，苏冰云很知趣地准备告辞了：“母亲刚刚嫁进来，想来也是忙得很，我就不多打扰了。再者说，老太太罚我抄书呢！我可是想早点抄完的。”
卫氏笑笑，伸手替苏冰云理了理发髻，柔声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然后转头吩咐了一声：“平儿，你送大小姐回去。”说着，卫氏就在心里犯起了嘀咕，大家小姐，身边连个丫环都没有像什么话？这苏相府，面上看着挺规矩的，可这私底下……
苏冰云笑吟吟地应了：“谢谢母亲。”便从容地带着平儿往回走。
到了地，平儿震惊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大小姐您就……住这种地方？”
苏冰云点了点头：“是啊。”
平儿好不容易才把脸上的表情给收拾好，只是眼中依然残留着震惊之色。任谁都没想到，苏相府上嫡出的千金大小姐，住的地方，院子里杂草丛生无人收拾，闺房空荡荡地跟雪洞似的，就是粗使丫环的房间，都比这好看。
好半天，平儿才找回了声音：“不是说，苏相府上是最重规矩的吗？”
“是啊。”苏冰云唇角往上一勾，带着一抹讽刺的笑意：“在外人面前，当然要讲规矩。”说着，苏冰云往自己屋内仅有的几件家具一指，道：“别看这几样不起眼，这可是我娘留给我仅有的遗物。”
听到苏冰云这么一说，平儿的表情顿时古怪了起来：“就这些？”
苏冰云点了点头，确认道：“就这些。”
平儿暗地里倒抽了一口冷气。她家小姐是要嫁进来当继室，一进门就直接当娘的，自然要在出嫁前做点功课，比如说，打探下苏相先头过世的夫人楚氏到底是什么来头，因此也知道了楚氏当年嫁进来的时候可是带着万贯家财进门的。妇人出嫁后过世，若无子女，则嫁妆发还本家，若有子女，则由其亲生子女继承。楚氏仅有一女，因此，楚氏过世后，她的嫁妆自然是要归这个女儿的。可如今看来……
正当平儿暗自心惊的时候，苏冰云又笑了起来：“我娘当初明明是万贯家财十里红妆地嫁进来了，可我只得到了这么一点东西，平儿姐姐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略一思忖，平儿点了点头。
苏冰云的笑容中带上重重的讽刺之意：“如果不是我娘有这么大一笔嫁妆，我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平儿睁大了眼睛，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苏冰云却不给平儿说话的机会，直接送客：“平儿姐姐你出来也久了，想来母亲那边事多，我就不留你了，请慢走。”
连“慢走”都出来了，平儿就是满心的疑问，也只能带着一肚子的问号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平儿想了半天，一见到自家小姐，看看左右没有外人，便一五一十地将刚才的所见所闻全倒了出来，然后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自家小姐震惊的神色。
好半天，卫氏才沙哑着声音说：“我原以为我得了门好亲事，没想到，是跳进火坑里了。”
一旁的安儿不解地问道：“小姐，相府怎么就成火坑了？”她满心不解，先头夫的和嫡出小姐的事，跟自家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卫氏苦笑着摇了摇头：“怎么没关系了？之前见到大小姐的时候，我心里就有疑问了。如果相府上真的像一贯表现出来的那般重规矩，又怎么可能如此亏待嫡出的小姐？老太太看似赏罚分明，但实际上却在包庇那些个以下犯上的奴才。现在又听到先头夫人的事……”说到这，卫氏停住了嘴，脸上的苦涩之意越发浓重。
安儿撇了撇嘴，带着几分不屑道：“不过是个商人女。”士农工商，虽然本朝重商，商人的地位有所提高，但在高门大族眼里，商人仍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身份，连安儿这么一个世家里出来的婢女，在商人面前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就算只是个商人女，先头夫人依旧是苏相的结发妻子！如果相府真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般重规矩，纵使先头夫人只是个商人女，但出嫁从夫，妻凭夫贵，相府都不应该如此待她……”卫氏忍不住捏了捏额角，看了眼安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到为止地提了一句：“共患难的糟糠之妻都能如此对待，我真怕啊。”
能被卫氏挑中当陪嫁的，都没有蠢到家的，安儿也听明白了自家小姐话里的意思，只是仍然有些不以为然：“楚家不过是商人户，相府怎么做，他们都只能忍气吞声。小姐，你可是卫家的千金小姐，相府敢欺凌商户，可他们敢欺凌卫家吗？如果相府待小姐您不好，扫了卫家的面子，别的不说，卫妃娘娘就不会放过他们的。”
“那如果卫家靠不上了呢？”卫氏深深地吸了口气：“当初嫁给苏相，我和母亲，都是取中了苏相府上重规矩讲道理的名声。苏老夫人也是世家女，只是后来家道没落了而已，我和母亲都想着，既然曾是世家，那就会照着世家的规矩来，重嫡室嫡妻，断然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来，加上苏相先头过世的夫人仅留下了一女，这才应了这门亲事。”
安儿总算听明白了自家小姐到底在担忧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