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羽到底去哪儿了？”
这是半夏回来的这两天第十次问尘枫这句话，一开始他一直沉默着，问到现在他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在后山的绝壁上”。
绝壁？！
半夏大大的吃了一惊，绝壁是整个断情天最危险之处，称它为“绝壁”，它却又只是一个空旷的荒野，里面遍布虫兽与毒草，饶是她进谷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谁去过那里。
“为，为什么？”
半夏吞吞吐吐，就算不问她自然也知道是公子的意思，可是他究竟何故会生这么大的气。
“你真的不知道？”
尘枫面不改色的反问她，半夏却是黛眉一瞥，“难道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没事，你先给公子熬药吧，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尤其是在公子面前。”
尘枫背过身温声说着，如果可以，真想就这么一直护着她，如果她知道南霸天在给月曦下噬魂香前合作的人正是春羽，抓她的时候还同时下了另一种毒，由此才反噬了公子，不知道她以后还会不会把春羽当亲人看，他一直都明白，半夏的心从来都不是他外表上看着的那么纯粹，尤其还遭逢了那样的大难。
“半夏，城楼上挂着的人，不是南霸天。”
他负手而站，触目着远方不敢去看她，终于，还是没有狠下心跟她挑明了，这么多年，她在隐忍着，他就陪着她装傻，可是他那么的小心翼翼，只怕有一天她会崩溃，南霸天临死的那晚，他亲眼看着擎苍的人将他的尸体拖到城外的山上厚葬了，他没有告诉她，却也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回到断情天后，春羽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苏墨白救醒，只是没想到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罚了春羽，那时他隐隐约约总觉得要出事了，于是又偷偷返回城都，还未到城楼，远远便看见一个死尸在上面挂着，百步之外，是她一身素衣站在那里哭，他知道她这个样子回去必会招来擎苍的猜忌，她的身份对那个人来说没有任何威胁，可是对她来说，却时时刻刻都是一个催命符，于是他煞费苦心才抹掉她三岁之前的经历，所幸最后什么都没有被查到。
“呵呵，尘枫，为什么我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你们什么都知道。”
半夏苦笑一声，跌坐在脚边的小凳上，流着泪笑了，“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就算他杀了很多人，还是我在世间唯一的至亲，你永远都体会不到那种感觉，从天堂忽然坠落到地狱，其实并不需要太久，不过一夜之间，便什么都变了，娘把我和哥哥藏在枯井里，我永远都忘不了那种惨叫声，我害怕的哭出来，哥哥就死死捂着我的嘴巴，说‘妹妹乖，妹妹不怕，哥哥保护你’，他说到了，也做到了，那些人在府里待了一夜才走，我那时不过三岁，又累又怕，最后竟这么睡着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趴在哥哥的背上，他带我逃出了城，我问他‘哥哥我们为什么不回家’，哥哥却笑着说‘妹妹乖，家没有了，我们以后都不回去了’，两个小孩子相依为命，那种生活我甚至都害怕去回忆，最后哥哥将我放在了断情天的谷口，除了每年爹娘的祭日我会见他一面，其余的日子我根本就见不到他，可即使这样，哥哥还是我最亲最爱的哥哥，尽管他最后练了邪功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我知道，他只是想替将军府上上下下冤死的一百八十口人报仇，只是想保护我而已。”
她说着说着，最后抑制不住埋头大哭起来，尘枫抿着嘴走过去，轻柔的抚起她的脸，缓缓凑过身吻掉那满目的泪，“半夏，不要哭，没有了亲人，以后换我保护你。”
“尘枫，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她失声撞进他的怀里，一直重复着那四个字，尘枫只当她是哭的昏了头脑，直到日后的一切都尘埃落定时，不禁恨着自己为什么当时不多问几句，为什么不再细心一些，早些发现她的失常。
夜未凉，后山的小道上不停响起重物压草的声音，余音过后，只留下两排清晰的车轮印，绝壁上的女子盘腿坐在野草中央，听见那动静，杏目微启，淡然笑道：“你来了。”
苏墨白正襟坐在轮椅上平静的看着她，一袭青衣给他徒增了几分书生之气，他的身后，站着一身戾气的尘枫。
“你走吧，我的规矩，你一直都知道。”
苏墨白静声说着，白皙的手交握放在腿上，双眸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春羽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里面看出点什么，然最终却失望的发现，他对自己终于没有了一丝感情。
“墨白，今天你若心软放我走，日后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她冷笑着，再没有了往日的温柔雅致，爱情能让一个人变成魔鬼，她知道，为了这一个人，她早就疯了，这么多年来她潜心学医，只是为了有一天能吸引他的注意，她知道她已经做到了，江湖上只知苏墨白却不知春羽，可他们都不知，每年的百毒大会都是她假借他的身份去参加，如今，终究还是不能陪下去了吗？
“从你与南霸天第一次合谋，你便该知道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我纵容你是因为我同情那个人和半夏的遭遇，但不代表，我允许你把主意动到月曦身上。”
“月曦？呵，苏墨白，到现在你还是要对我这么诚实，哪怕，撒一次谎也不行吗？”
春羽从地上站起来，几日没有梳洗，她看起来狼狈不堪，衣服上沾满了灰尘和土屑，头发也有些凌乱，只是那双眼，却犀利的像要杀人，尘枫觉得，那里好像隐隐闪着火光。
“你一直都知道，她是我的底线，不是吗？”
苏墨白抬头看着天，这里很高，高到他似乎快要贴近那轮圆月，从他看见月曦的第一眼，他那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心好像突然之间活了，那双明明怕的要命却又故作坚韧的绿眸，让他突然有了想将她揽进怀中的冲动，在他手下死过的人不少，可是第一次，有了一个想拿命去守护的人。
“墨白，为什么，我明明知道你根本不可能接受我，还是那么爱你，月曦抛弃你逃出去的时候，你告诉我你心疼吗？女人的心永远比男人柔弱，如果你心疼了，那你就该知道，我现在的感觉，比你更疼上万倍。”
春羽苦笑着溢出了泪，手按在胸口的位置想努力安抚着什么，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让人看了生怜，可苏墨白却只默叹了一口气，便让尘枫推着他回去了。
“苏墨白，你会后悔的！”
身后响起女子痛彻心扉的吼叫，尘枫听的心惊，然顺眼看过去，苏墨白依旧安然的在轮椅上坐着，眉眼微阖似已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