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自己上火太过,以至两行鼻血上青天影响市容,月轻歌稍稍凝眸定了定心神,努力把视线从那副秀色可餐的美体上移开。
眼神落在四周的景致上,暗地里有些咋舌。
明明是秋天枯叶纷飞的季节,这里却绿如春夏。从她所在的位置开始,有一条鹅暖石铺就的羊肠小道直通假山后的温泉所在。
常青藤爬满假山,造一顶木藤桥搭于假山的上方,形成一座天然的藤门把温泉与外界唯一的通道隔开。
踩于脚下的小道旁边栽种着各色各样的药草,却比花儿还要美丽几分,千姿百态不足以形容它的繁,它的娇。可见打理它们的人定是用了十二分的认真,否则养不出这么精细的花药。
绕过丛丛药草,于一略高的地势上建了一座两层高的竹屋。屋子的四周栽种着常年不变颜色的广玉兰。瞧那约莫五六人才可合抱的树身,怕是得有个百年的历史才以长成。
这个地方绝对不是普通学员可以入住的,月轻歌近乎肯定的在这一瞬间下了判断。
单一个背影就如此风华绝代,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定是学院里又一位传说中的师叔。
但不管是哪一位,她都不想招惹。她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务须再添,还是赶紧离开此地为上策。
主意敲定,月轻歌便屏住呼吸,准备故技重施如适才避开花弄影那般,蹑手蹑脚的逃开。
却哪里会晓得,在她刚转身的刹那,本还闭目酣睡的美人倏然睁开美眸,乌光璀璨间掠过一丝妖娆的凉凉杀意。
砰砰!
一道仗许高的水柱怦然炸响窜起,似冲天的银龙在半空中陡然一个转身,带着绝对的气势与冷意袭向她空露的背部。
月轻歌瞬间察觉到有凛凛的杀意漫布于此间天地,全身的汗毛立时根根竖立起来。
背部空门大开,她只得调转脚步迅速转身。瞳孔却在瞬息间寸寸紧缩,肌肉也被绷得紧紧的!
这是要拥有多雄厚的实力才可如此轻易的操纵着柔软无形的水,使其成为一把铁桶粗细的水箭越空而来?看这趋势,根本就不留丝毫的余地给她,颇有种不灭了她便不回头的决绝。
怎么办?
她当如何才能避过此次的祸端!
脑海中数个方案浮起再被一一否决,眼看着还在冒着袅袅青烟的水箭就要袭上面门,电光火石间月轻歌立即扭身向下九十度弯腰,再以一个不可能的诡异姿态旋转卧向身侧的药圃中,避开这来势汹汹的第一击。
第一波危险解除,她却并不乐观。她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更加凶残的袭击。
果然,似为了印证她的想法,一击击空的水箭似有意识一般,突然就由一分化为三,形成一个三角包围之态向她围剿逼来。
靠!
月轻歌忍不住终于愤声低咒了句。
她不就是误闯进他的地盘,再不小心看到了他的半个裸身么,何必这般赶尽杀绝,连个认错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人。
既然如此,她也只好赌一赌了,可别怪她不怜花惜药。
眼角定在一株长约30厘米,枝干粗壮,肉质肥厚,色呈淡白的草本植物上,月轻歌扑身伸手就去握住其根茎底部,樱唇一开,随即大喊:“这株阴地蕨来之不易罢!”
肯定的口吻并无多余累赘的话,却如最好的武器瞬间挡住了离她脑部仅有一厘之差的水箭。
啪啪啪!
没有内力支撑的温水倏然便软如无质的轻纱瘫落,将她一袭青衣侵湿,地上溅起的黑泥把袍角涂了个彻底。长及腰身的乌发也被水珠打湿贴在脸部与背部,样子好不狼狈。
然而,她却始终未从地上爬起,双手还是紧紧的抱住那株阴地蕨,清眸警惕的望向常青藤后的那抹紫色身影。
倏地,那紫色人影一动,便有木屐敲在地面的吱吱声传来。
他不知何时已经穿衣而起,一袭掐金丝紫色拖地长袍披于修长的身躯上,衣襟微微敞开着,露出诱人的白玉胸膛。瀑布般黑色的长发被松松的系在脑后。细长的眉毛,高挑的鼻梁,尖细的下颚。若钻石般的眼眸闪烁着睥睨万物的神彩,让他看起来像只孤傲高贵的波斯猫。优美的蜜色薄唇有些轻微的上扬,似一把犀利的薄剑。左耳上竟闪着炫目光亮的红色宝石耳钉,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冷漠气息的他背光而来,仿若误入人间的堕落天使。
“谁给你的狗胆,竟敢擅自进入药香阁!”一开口就是一阵冷风刮来,声音低沉悦耳,却刺得月轻歌浑身热血沸腾想骂人。
你妹的才全家都是狗!
真是朵带刺的玫瑰,瞧着好看,却满身都是刺!
清眸在霎间燃起熊熊烈火,可她知道主动权并不在她的手中,匹夫才逞一时之勇。深呼吸一口气把即将破口而出的损人之话压下,她尽量平心静气的解释:“我并非有意,只是一时迷路走错了道。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在往回走,是你不给我机会而已!”
一句话把自己撇得个干净,月轻歌目视前方,当看不见此人在她话落后便微眯起的寒眸。
“你倒是嘴硬,就不怕死在这?”凉飕飕的声音,如数九寒冬里飘落的冰雪。
“怕,不过……”月轻歌垂眸看向手中的药草,语气带着笃定,“除非你想要它的生命来换一个无关紧要的我,据我所知阴地蕨十分罕见,生于海拔200~2200米的丘陵灌丛阴地或山坡草丛。找到已是不易,何况是把它移植载种到这,还长得这般健壮,想必花费了你一番不小的功夫。难道你想就此功亏于溃?”
“嗤,还以为你也是个行家,原来也只是下三流的货色。你便是拔了它又如何,莫非你不清楚阴地蕨可以晒干了用?”话语里满是鄙夷的讥讽,隐在宽袍大袖下的手掌已慢慢抬起,向着她头顶的天灵盖幽幽按去,“凭你这条贱命还不足以和它相提并论,不过倒是勉强能做做药肥!”
月轻歌对他的动作视而不见,直接无视掉离她越来越近的死神之刃。柔柔的笑意挂起,樱唇轻扬,洋溢着淡然与自信:“是,阴地蕨确实可以这样用。但我若粉碎了它的根茎,捏烂了它的翠叶呢,你拿什么来用?何况你若真想现在就拿它入药,方才便不会对我停手,很明显,是时机未到。”语气陡然又一转,带了几分决绝的犀利,“若果你想一拼,试一试谁的手快,认为我没有毁了它的这份实力,但凡可放马过来!”
“你、敢、威、胁、我!”语调霍然拔高,切齿咬牙的话一个个蹦出他的薄唇,可以想见他的怒气有多高。
不过,怒归怒,喊完这一句,他抬起的手已然放下,脚下也微微退开几步,似已妥协:“好,你放过它,我放你离去。”
月轻歌却始终不为所动,长睫一眨,若精灵般无辜的煽动着:“你发个誓,不然我不放心!”
谁知道他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她才没那么笨!
她记得承恩当初发誓后的一霎间便有一颗金色五角星没入他额际,想必这誓言对他们定是有束缚的。一旦违背,后果定是不轻。
为保万无一失,她不得不小心为妙。
“你……”恨不得对她抽筋剥骨,他紫袍一拂,瞬间倾身压向她,冰凉的发丝划过她润白的脸庞,如蜿蜒趴伏的毒蛇,“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
月轻歌清晰的看见他在移步的那一刻,他脚底一颗鹅暖石被踩的粉碎,风一吹,便是一阵白沫散开。
嘶!
心底暗暗吸了吸气,她却不打算退让。毕竟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容不得她马虎。唇瓣一抿,拉成一条直线,握着药草的十指也微微用力,手下发出一阵颤栗的簌簌声。
那是植物被外力逼到极限的反应,稍微懂些药理的人都知晓。
她在用实际行动告知他,她的决心!
“好,很好。长得丑是丑了点,但胆气很足。本公子今天就如了你的意,但你最好期盼从今以后不要再遇见我。”话里的杀气浓如实质,就差没把月轻歌给淹没,“我发誓,今日必不追究于你,若违此誓,必招天谴。现在,立即松开你的手,马上消失在我的眼前。”
月轻歌却理都不理他,眨巴着大眼愣愣的瞪着他饱满的额头,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过去了,那里却始终平静一片,什么也没发生。
为什么会这样?
为何与承恩当初起誓的情况不同,这不就是在告诉他,他如果愿意,其实可以把刚才的誓言当成个屁,放了便没了?
那她纠缠来去就为了获得一个没上锁的保险柜?此举措岂不是多此一举?!
况且,瞧这厮发的誓,只说“今天”不杀,那不是这以后便可随便杀?
擦!
又是只腹黑的狐狸!
完了还不忘损她,毒舌男!
可她即便再不愿意,也知道物极必反,此番已是到了这人的底线,若是再紧逼一步,怕是会真的把她这条小命交代在这。
犹豫再三,月轻歌还是慢慢起了身,很有点恋恋不舍的味道,一步三挪的,当真比蚂蚁爬得还慢。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多么怕这厮反悔。
“还不快滚?”横眉怒目,又是一句呵斥。
月轻歌气得牙痒痒,到底也不能拿他怎么办。就在她颇有些进退两难之际,她竟看到一道全身上下只留一双眼睛在外的黑影倏然降落在了那人的背后,骤然间便让她清眸亮起。
救星,肯定是救星!
她正不着痕迹的激动着,忽见那黑衣人突然诡异的瞄了她一眼,后又迅疾转开。
干嘛这样看她,她貌似没惹到他吧,难道是同伙?
月轻歌的心如一盆凉水浇下,瞬间哇凉哇凉的。
来人却不管她是何想法,双拳一抱,已有沉沉的声音传来:“空月公子,我家主子突然昏倒在地,不知是不是旧伤发作,劳烦您前去看一看吧!”
原来这厮叫空月!
切,白污了这么好听的名字。长得人模狗样的,性格却一点儿也不可爱,月轻歌瘪嘴腹诽着。不过这一刻心情又飞扬了起来,原来不是同伙,有机会。
耳朵一竖,便仔细的听起两人的交谈来。
空月眉头一皱,似乎很不情愿去:“怎么又晕倒了?莫不是又强行练功了罢,不是都告诫过你们不要再让他随意催动真气?这下好了,之前的努力全白费了,可怜我那些珍贵的药材全都付诸东流。”,摆摆手,他示意自己无能为力,“他那是练功走火入魔,真气淤滞所至,只能凭他自己闯过,我爱莫能助,除非有绝世高手助他打通任督二脉!”
黑衣人眸中似也有无奈之色划过,但终究不想这么轻易放弃:“您就去看一看吧,究竟是个怎么回事,也得看过之后才能确诊吧!”
“我去!”这次不等空月回答,一道清脆的女音突然插,入。
惊得两人转眸就向声源处瞟去。
月轻歌此时已从地上弹射而起,提步就跑到蒙面黑夜人的身边,拉着他的衣袖急急道:“他不去,我去。他是不是练功在最关键的时候受到外界影响,以至于真气四窜走岔了气,经脉堵塞,气血逆流,致微细神经受损,部分地方还走而不过?如此,你便带我去,我有办法帮他!”
从两人的谈话中,她大略弄清了怎么回事,这么一个助她脱得虎口的机会,不趁机抓住简直就是白活了两世。
“你?”异口同声的两道男音掠起,有惊疑,也有询问。
黑衣人目光闪烁,似乎是在衡量可行性。
空月却乍然眯起长睫,幽邃的深潭里,有猎物即将逃脱手掌的凌厉愤怒。
月轻歌却似专门为了气他般,对着他狡黠的眨了眨眼眸,语气轻柔又掷地有声:“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