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太液池水就如同一张无形的黑网,比没有星辰的黑幕苍穹更为令人惊悚森寒,凤月邪的手被擒住,她心头一骇,握紧拳头施力,不管对方的来路,抬起膝盖猛地就朝对方顶去,可是来人似乎已经洞悉了她的思维,顺势擒住了她的另外一只手,猛然一扯一转,将她的双臂箍在后背,然后两个人直往湖底深处沉下去……
完了!这是凤月邪在感觉到湖底的水漆黑冰冷得几乎冻僵住她的肌肤,甚至让她因为水压渐渐升高而全身发疼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那是溺临死亡时最深刻,也最清晰的恐惧。
凤月邪的身体不断被拉扯进了如同怪物吞噬大口一般的深水中,而自己根本连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她的水性不好,大脑也渐渐的开始昏沉,脑海中也不断的闪过曾经的种种画面,战争硝烟后的废墟,新型核武器毁去的美丽家园,一张张绝望的面孔……
第二次体验死亡的痛苦,与第一次不同的是,之前她是为执行任务暴露了行踪,而这一次却是……多管闲事!
她是因为好奇才偷偷上船接近太液池的湖中小亭,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窃听到北煜亲王与摄政王之间的秘密,从而将云意国那如同蒙了一层薄雾的局势明朗清晰,可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她逃跑的功夫在陆地和原始森林中几乎连高科技追踪器都难以捕捉,但是偏偏与水是天敌。
身体越来越疼痛,冷得失去了知觉,凤月邪眼皮也渐渐的沉重,她放弃了挣扎,虽然不甘但是还是凄楚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如果前世二十岁芳龄殒命是天妒红颜,那么现在十七岁的丑颜殒命,那只能算是天不假年了。
但在凤月邪还尚存一丝意识时,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身子被猛烈的摇晃,放佛有人想要将她摇醒一般,然后她撞进了一具冷硬的胸膛,若非那胸口还带着几分温度,凤月邪会以为自己撞上了水底的碎石。
潮湿的身体被一双有力的臂弯从水中捞出,湿答答的水从身上落下,一头乌黑的青丝倾泻下来,水珠如同一条银丝线一路落下,带出黑洞洞的回声。
突然,啪啪两声似打火石的声响,紧闭的眼皮隔不了突然亮起的火光,紧接着,腰间的缎带被人扯开,衣裳一件件的被剥开,模糊的意识让凤月邪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却又慢了一个节奏,胸口猛地一阵大力挤压,让她身子忽一弹,噗的吐出一大口水,紧接着连贯反应的拼命咳嗽起来。
身子被人扶起,似乎有一具温暖却又坚实的胸膛紧贴着自己后背,凤月邪连呕了数口水,大口呼吸,算是缓过来了,可是整个人还是浑浑噩噩的,甚至虚弱的瘫软在身后人的怀中。
“意志顽强,但水性差了点。”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冽沙哑,浑厚的凤月邪的头顶上传来,让人精神一凛,仿佛说话的人与生俱来有一种令人惧怕的威慑气息,但是这样的嗓音在空洞洞,漆黑黑,只有一堆篝火的地方回荡时,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安心。
“呼…呼……”凤月邪大口喘息,第一次感觉原来能够自主呼吸也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情,她几近贪婪的呼气,吸气,因为缺氧而昏沉的意识也渐渐的有些恢复,但是第一感觉就是冷,发自内心和骨髓的冷,同时,全身软绵得动弹不得,只想倒地抱着前面那炙燎的火焰蒙头睡一觉。
“全身都湿了,看来今夜的春日宴是不能参加了。”身后的声音依旧沉沉淡淡,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提到春日宴,凤月邪昏沉的大脑陡然灵光一闪,突然想起自己的任务,挣扎着要起来:“什么时辰了?”
刚问完,凤月邪就又僵住了,她猛地回头望向身后的男子,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篝火灼灼,映照漆黑的方寸之地,她身后正盘膝坐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全身潮湿,发顶束着紫玉金冠,一张俊美冷硬的轮廓让人以为出现了幻觉,而那深邃的眸子就如刚才深湖的水一般,漆黑冰冷,没有一丝情绪,而额前垂落了几许发丝又让他增添了几分粗犷的野性气息。
一尊精美绝伦的佛像或许都没有眼前男子此刻纹丝不动,如同玉雕的样子养眼,但是脑海中浮现湖中小亭内的人影却让她瞬间警惕起来:“你是谁?”
一开口,凤月邪才发现离开了这个男子温暖的胸膛,她连说话牙齿都打颤。嗡嗡的回音更是她头疼,而且她更是冷得抖如筛糠,一点女人的样子都没有。
俊美男子凝视她面容上空无一物的苍白面色,脸颊上那朵盛开的猩红花朵就如同一枚惹眼的珍宝一般映在他冰冷的瞳眸内,那是药王圣典中记载的朱砂胎记,名叫血蔷薇。
传闻中,血蔷薇如同一朵盛开娇艳的花蕊,片片花瓣交叠都清晰无比,乍一看就如同一朵生长在血肉内,盛开在肌肤上的鲜活花朵,而能够与生俱来就拥有这枚胎记的女子,命运都不会寻常,她们的真实容貌也会在破身之后才会显现出来。
凤月邪见眼前的男子盯着她的脸看,一动不动,那双深邃眸子几乎可以将人吸进去,她惊诧之中觉得哪里不对,猛然抬手朝脸上一摸,立刻明白他眼神的意义。
看过她的脸的人,都可能会识破她的身份,凤月邪心头立刻升起杀机,眼底闪过冷冽的寒光,但同时她也明白自己可能根本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僵持,两个人对峙在山洞内,唯一的光源噼噼啪啪的暴响,那男子突然身子一歪,神色雍容却又慵懒,淡淡的道:“你独自一个人跑去湖心亭,却不知道我是谁?”
凤月邪秀眉高挑,却是下意识的否认自己的行为:“我是因为想游夜湖,所以才……”
“你是摄政王?”凤月邪猛的噤声,突然惊诧的望向他。
“那你以为我是谁?”男子的话语低沉轻松。
凤月邪呆住了,女人在面对曾经隔帐窥视自己沐浴男人应该是怎么样的反应?尖叫,惶恐,破口大骂?或是气愤扇一巴掌过去……
“我们……”凤月邪结巴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清醒简直就是一个错误,她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独孤宸烨的身上,他的外袍已经脱去了,只剩下了白色的亵衣,一个灵光闪进脑海,突然浮现出几段混乱的记忆,她立刻又望向自己,竟然发现自己仅剩下一件芙蓉色金丝绣牡丹的抹胸,如玉一般娇嫩的双臂都暴露在空气中。
风月邪惊呆了,他们这副样子……的确,真的不能去参加春日宴了,甚至现在被人找到,都有可能会被认为有奸情,她目光流转环视这个漆黑黑的山洞,在看到悬挂在一根绳子的几件滴水的衣服时,明白了自己为何如此狼狈。
“现在该怎么办?”声音依旧颤抖得牙齿打颤,但是凤月邪还是坚毅的挺直了背脊,眼前这个男子是摄政王,也就是她选定的合作人,所以看到她的脸,知道她的身份已经是无所谓的事情了,而且眼下最关键的事情不是计较自己的清誉与算旧账,而是春日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现在太液池肯定被北煜亲王的人包围了,所以我们出不去。”独孤宸烨面色冷静,临危不乱的阵势,倒是让凤月邪也跟着有些心安。
他权倾朝野,身经百战,什么阵仗没见过,或许自己不必太过担心。
但是……
“或许等他们搜罗完了,等上几天都没有找到人,自然就会撤退。”独孤宸烨看着凤月邪那张略略放松的面色又补上一句。
“什么?”凤月邪声音提高,一双狭长的凤眼瞪大了望着独孤宸烨,仿佛看到了天外来客一般惊悚。几天?不饿死也会冻死,开什么玩笑?
“本王还以为秦枫称赞的女子,会与众不同一些,原来也不外如是。”独孤宸烨天性凉薄的唇微微一动,扯出了似笑非笑的弧度。凤月邪顿时火大,她不顾自己是否春光外泄,起身就要与他理论,但耳力惊人的她突然动作一滞,有动静!
但是还未来得及反应,嘴巴就被一只带着热度的大手捂住,低沉的声音带着冷酷的命令:“跟我走。”
凤月邪立刻听话的点头,被发现就等于自毁清誉外加性命不保,那么这一世她算计的一切都将飞灰湮灭,所以她只能选择最理性的方法,听从独孤宸烨的安排。
摄政王松开手,拉起她的手朝黑洞里面走,在经过篝火时一脚踩熄,挥手扯下绳子上的衣物没入黑暗之中……
只要能活命,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凤月邪置身漆黑恐惧之中,全身湿透又冷得发抖,但是她要紧牙关从心底生出一个信念。
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