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洒照湖水,在亭台上的琉璃瓦上划出弧形光辉,景色宜人,清风徐徐。只是刚才的好气氛却被悦儿郡主这一闹,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疼得满地的打滚的朱云已被贵太妃派人带下去治疗,她的伤虽不是极重,但是若是碰见不懂得胫骨推位和接骨的大夫,她那只手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彻底废了。
暖和的阳光晒得凤月邪有些绵软,她慵懒的看了一眼亭台中被朱云打得满脸血红高肿的宫人,踱步走到她身侧,叹息了摇了摇头,同样是侍女,但是待遇却是天壤之别,深宫果然是个吃人的地方,只要身份卑微,就算受再大的委屈都不会有人在意,她抬眸淡淡的道:“将她扶回去休息吧,等会请个医女来看看,擦点药吧。”
“是”一旁的两名宫人立刻上前将那宫人扶起来带走。凤月邪也踏出亭台,抬手遮掩在额前,看了一眼天空中烈日,也没有了之初想散步观赏风景的闲情逸致,于是也回到了居住的宫殿中。
竹亭殿,寿康宫内的一处优雅别院,四面幽径森森,流水细细,栽种着不少叶子呈现淡紫色的翠竹,清晨早起时,鸟儿欢腾,叽叽喳喳的戏耍,竹林中亦有袅袅升腾的雾气,因衬着竹林,所以看上去也是紫色,因而一旁的假山上有题字为:紫气东来。
凤月邪穿过两侧皆是紫竹的幽径鹅卵石小道,阳光透过竹林,清风拂来,落在地上的金光点点,细碎斑斓,别有一番雅致趣味。林荫中,一抹华贵的暗红闪过,凤月邪秀眉一挑,只见带着两名宫娥正朝自己走来的女子对着她浅柔抿笑。
紫竹林旁的罗兰亭中,粗壮的石柱上爬满了紫藤,心形的圆润的叶子繁茂,盛开的紫色花蕊恰似淡雅的紫罗兰花,香气若有若无。凤月邪走进亭中,那女子便率先开口:“听说姑娘就是即将被皇上册封的中宫皇后。”
凤月邪不可置否,等着她下面话。一个衣装华贵,看起来年轻貌美的少妇,又能随意初入寿康宫,她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但是这个女人突然找到自己,目的何在?
贵妇见凤月邪沉默,目光闪过诧异,转头望了她一眼,随之却娇美的笑起来,缓缓的道:“外界一直传闻,说你不仅相貌丑陋,还是一个痴傻的废物,所以皇上册封你也无非只是挟制住纳兰洪德这个三朝老臣,毕竟朝廷现在都已被摄政王掌控,可是今日看来,传闻当真是不可信的,我很庆幸今日决定要亲自来一睹未来皇后的风采,才没有错下了论断。”
“你是宫中的嫔妃?”能够如此不遮掩的在她面前说出当前朝廷的局势与帝王的居心,这个人一定是皇帝身边的人。
“我是麗妃,当朝贵太妃的亲侄女。”麗妃回答道:“我与你一样,入宫都是为了家族或者某种利益,只是现在,皇上的权势已经被摄政王掌控,我也不再有任何价值,而你,却是皇上极力想拉拢,极具价值的棋子。”
“你来找我,目的是什么?”凤月邪听了麗妃这几句,句句都说在致命处的话语,秀眉挑起。
麗妃望向凤月邪,艳红的樱唇依旧带笑,仿佛这是她时时刻刻戴在脸上的面具,但是那双犀利的眸子却似能洞悉一切,她笑道:“姑娘果然是快人快语,王爷和太妃娘娘都很有挑人的眼光。”
“不必拐弯抹角。”
“那好,我就长话短说了,本宫听说你被摄政王摆了一道,现在已与北煜亲王及皇太后为敌,我入宫早,一切形势都掌握在手中,如果你愿意提携我一程,我自然也在暗中助你成事。”
麗妃口气十分笃定,但话语却不急不缓,柔软轻拂似春风一般。她是三年前才被贵太妃送入宫中成为后妃的,因为当年的老皇帝病重,朝政动荡,整个云意江山更是在边匪入侵时风雨飘摇,于是贵太妃与摄政王里应外合,为了防止北煜亲王趁机夺权,皇太后东山再起,便将她设为棋子,拖住贵妃尉迟蓉。
如今,局势稳定,摄政王回朝掌控大局,而老皇帝也早知道她的身份,便为了自保而故意提携了尉迟蓉为贵妃,刻意冷落了她。身为后宫嫔妃,即便只有一个头衔,或侍奉帝王一夜,终生都只能在这红墙碧瓦繁华宫廷中度过一生,所以在注定了一生孤老宫中的命运驱使下,她能够选择的,也就只有向上攀爬,在有生之年享有更多的荣华富贵与权利。
又是一枚曾经委以重任,但最后却被遗弃的棋子,凤月邪看着麗妃,恍惚中似能从她身上看到自己以后的落寞身影,她明白麗妃的意思,她亦是在提醒自己未来的命运就是重蹈覆辙,所以,她的话,就成了自己不能拒绝的条件。
“你凭什么相信我能够提携得了你?”凤月邪哑然失笑,还未真正站在棋盘上对决,她就已经输了独孤宸烨一局,被困在寿康宫里,而外面,只怕已经兵临城下,她自身都难保,何以被这委以如此的信任?
麗妃笑的妩媚,细长斜飞的秀眉一挑,认真的道:“因为你即将得到的地位注定了你的用途会比我更大。”
凤月邪目光一冷,她很不喜欢别人赤裸裸的说出她是棋子的事实,不过她内心却又很明白,只要站在这个地方,就无法逃脱这个命运。麗妃是贵太妃的亲侄女,结局尚且如此落魄,而她只是一枚与她们毫无血缘牵绊的棋子,万一摄政王大业得成,只怕就是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以来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情屡见不鲜,而她前生自所以会死的那么凄惨,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麗妃果然是事事洞若观火,看来我不识抬举都不行。”凤月邪在大脑中飞快的盘算,最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现在势单力薄,所以无论来者是否善,在宫廷中,从来都是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她为何不在此刻为自己先找一块垫脚石?
麗妃满意的笑了,目光闪动这阳春暖日的光辉,恰似春花灿漫,碧水潋滟,她道:“这么说,我们算是已经达成协议了。我这个人一向直爽,为聊表诚意,我先给你一个消息,三日前春日宴未能进行,这不仅是摄政王的意思,更是北煜亲王的意思,所以当前的局势是龙虎斗,更是二王合计。”
凤月邪秀眉一挑,有些诧异:“你的意思是?”,蓦地,她清透的眼底闪过寒光,声音也跟着冷起来:“你是说,当日摄政王被北煜亲王挟持,其实不能算是敌对,而是有默契的合作?”
春日宴自所以无疾而终,最关键的就是摄政王不曾参与,而尉迟贵妃喝的酒也被秦枫动了手脚,现在想来,这根本就是两派人马各算计了对方一局,但为的却是共同的目的——让皇帝无法在春日宴上拉拢自己的势力。
麗妃看着凤月邪冷清的眸子,轻缓的道:“你以为,摄政王那么好挟持么?北煜亲王虽然权势滔天,但是他也不敢在宫里设计摄政王,而且,现在老皇帝才是他们最重要的敌人。”
凤月邪冷笑出声,原来这群人都是谋权的高手,与这些人比起来,她不过还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雏鸟。
“多谢告知。”凤月邪语气冷淡。
“做生意,首先要有诚意,这便是我的诚意,时辰不早了,我要先走了,不然,被姑母看见,她可是会生气的。”麗妃抬手拂了一下落在衣袖上的紫色竹叶,随之转身踏下亭子,带着宫人缓缓离去。
……
夜色朦胧,窗台下,银光洒照,月影斑驳。
凤月邪早早的沐浴更衣,躺在了床上。因为麗妃的那一番话,让她真正认识了孤独陈烨与北煜亲王都是狠戾角色的事实,所以一时间她竟对这宫中残酷的局势觉得力不从心起来,她一向自诩聪慧,在现代也混的人人闻其名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可没想到来到这个充满阴谋与皇权争斗的宫廷,竟然只算一只被踩死都不明白凶手是谁的小蚂蚁。
烦躁的翻身,青丝垂落床沿,凤月邪睁着眼睛瞪向那浅紫薄纱似罗兰花瓣一般的幔帐,胸口窒闷。
噗噗的急促脚步声走进寝殿,凤月邪不耐烦的道:“我需要人伺候。”
脚步声停下,却是叩地的闷响,细嫩的声音怯怯的道:“姑娘,摄政王驾到,请姑娘接驾。”
凤月邪一怔,独孤宸烨这么晚来做什么?想到这个让自己今夜失眠的罪魁祸首,凤月邪翻身侧躺,闷闷的道:“就说我睡了,不见。”
“姑娘……”身后胆怯的声音有些泫然欲泣,足见对摄政王的敬畏与惶恐。
凤月邪心头更为烦躁,她扯下淡紫色的被子,翻坐起身,在宫娥震惊的目光中撩起屏风上的滚金边狐裘斗篷披上,便踏出了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