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清泪划过乐安的脸颊,落入泥中,将痛苦埋葬。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乐安是个不苟言笑的人,除了在在乎的人面前会稍微缓和些,很少在他脸上看到多余的表情,与司徒烈严肃的面瘫脸不同,乐安所表现出的是一种清冷,不知年纪轻轻的他经历了什么,他用冰霜将自己封闭起来,难以让人触摸到他心底的秘密。
“四岁的时候,我和母亲流落于天落城街头,过着乞丐不如的日子,吃饭,是我们每天最大的问题,吃饱,是一种奢侈。母亲受了重伤,没钱医治,她深知自己不久于人世,一直将食物留给我吃。当你因饥饿难以生存下去的时候,很多东西将从你血肉中剥离,只有骨子里仅存那点意念才使你看起来像个人。”乐安用近乎平静的声音述说着他的故事,是痛苦的回忆也是美好的遇见,“有一天,我到季府后面巷子里找吃的,一个脏兮兮的女孩从墙脚狗洞里钻出来,她有一双神采飞扬的大眼睛,清澈纯净,一眼就能将她看透。我继续在泔水桶旁寻找有没有可以吃的残羹冷炙,没有理睬她,她却一直跟着我,眼里尽是好奇。当我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起来的时候,她用小脏手从兜里掏出一个大大的白馒头,她期待着看着我,说了一个字”吃“。我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这个馒头对我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我拿过馒头跑出了巷子,一路跑到东街边上,来到母亲身边。我将馒头掰下一小块喂到我虚弱的母亲的嘴里,她艰难的咀嚼着,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将这个馒头吃完。我没有想到那个女孩也跟着我跑了过来,一直在旁边用她的大眼睛瞅着我们。我原来以为这个比我高出半个头的女孩只是季府的小丫头,却没有想到她竟是季府的大小姐,直到有一个美丽的夫人来寻她。母亲求季夫人收留我,将白琅交给季小姐说白琅能定魂安神,对季小姐病情有帮组,季小姐随即唤了匕首一声小伢,季夫人喜极而泣,同意了母亲的请求,让我跟在季小姐身边。后来我才知道季小姐平时极少说话,是个痴傻千金。母亲见我有了容身之所,不愿拖累于我,一头撞到墙上,去了。”
季天瑜料想到乐安有着沉重的过去,也许,也只有像季天瑜那样纯真的人才能走近乐安,让他放下心防。
“小姐的病也渐渐有了起色,只是及笄之后犹如七八岁的孩童,纯真善良。其实她并不痴傻,更像是因为三魂七魄缺了一魂而不完整。小姐待我如家人,我苦练武艺誓死保护小姐不仅仅是为了报恩,也是在守护小姐给我的家。白琅是家里传下来的一件武器,由白龙齿制成,削铁如泥,将它留在小姐身边,我很安心。可谁知我如此大意,竟让有心之人伤害了小姐。”
乐安没有接过小伢,饱含痛苦的看着它,“其实,那天我早已到了黑暗森林。在城里找了几天,仍然没有小姐的下落,于是我去城外找,我发现张家村祠堂燃着的水沉香竟能扩散至几里之外,我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在张家村出入自如,那里聚集的被迷了心智的人越来越多,我担心小姐也在里面,所以经常过去查看。那天,我又去张家村,还是没有找到小姐,正要离开的时候,水沉香的气味突然消失了。可是,东边的黑暗森林竟有一柱蓝色的烈焰冲上云霄,妖异而迅猛,像是有什么妖物释放而出,一飞冲天。我心一惊,心口莫名的疼痛起来。除了我,张家村里的人都朝着那个方向跪伏在地。我想到这定是迷惑村民的人所为,就立即过去查探。火焰没有持续多久,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熄灭,就如它的燃烧。当我到达黑暗森林的时候,火焰已灭,一片漆黑,四处弥漫着的硫磺味。我循着气味,来到燃烧过的地方,当月光照进林梢,我清楚的看见,在一圈灰烬的中间立着一个人。”
乐安的声音几近颤抖,“她,就是我的小姐,季天瑜。”
季天瑜的心跳有一瞬的停滞,血液渐凉。真正的季天瑜已经死了吗?就在她醒来的地方。
“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不敢相信那就是小姐,可是,我不得不承认那明明就是小姐的轮廓,即使她已经……”乐安无法说出死字,“她显得很痛苦,仰面朝天,手紧紧握着。我轻轻走过去,不敢触碰她,似乎此时只要有风拂过,她都会顺风而逝。可是,天不如人意,小伢从她的手中滑落,小姐瞬间化成了灰烬。”
“我竟又错过了,如果不是我的无能,如果我能早一点找到小姐,她就不用受到如此大的痛苦。”乐安松开了紧握的双拳,“我在小姐身边呆了一夜,天亮时将小姐和小伢带走。当我走到黑暗森林边缘的时候,小伢剧烈颤动着似乎有了生命,我不明所以,可是我离黑暗森林越远,它颤得越厉害。所以我返回了小姐的出事地点,看到了你,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姐。”
“我能感觉到你不是坏人,所以知道你不是小姐,却还是忍不住跟着你,保护你,因为我无法再看到小姐受伤。当夫人和晓絮都将你当成小姐的时候,我也愿意将错就错,可能我将小伢交给你的那一刻,就有这种自私的想法,欺骗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小姐从未离开。”乐安将季天瑜的手合拢,“你蕙质兰心,足智多谋,身手敏捷,和小姐完全不同,但你是唯一一个能让小伢有生命的人,小姐走了,你能做它的新主人吗?”
看出季天瑜的迟疑,乐安又道,“这一刻,我没有将你当成任何人,我愿意追随你,助你一臂之力。”
季天瑜将匕首攥在手里,有些沉重,“你想找到谋害季天瑜的真凶是吗?”因为他在张家村用的水沉香也许和季天瑜在御台闻到的是同一种。
“是!”乐安毫不迟疑,目光中淬着寒冰,他势必要为小姐报仇。
掳走小姐之人,该死!
杀害小姐之人,该死!
此人,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