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如水,半年时光匆匆而逝。
经过半年的休养,锦瑟早已痊愈,脸上的疤痕都已消失不见,但是王爷还是把她当个重症病人一样照顾,可怜秋月日夜劳累服侍。
锦瑟站在庭院里,望着光秃的枝桠,叹了口气。转眼便已在王府待了一年了,下月初三,没了自己和哥哥的陪伴,爹爹一个人去祭奠娘亲,应该倍感失落吧。而哥哥,锦瑟不知道这半年来是什么阻挡了他的脚步,却是再也没见上一面,月圆之约,他是否还记得。不,他一定是记得的,只是为什么又没有现身,难道出了什么意外?她心中满是担忧。
上官澜和王爷一起走进院子里来。两人满脸的严肃。看见一袭白色睡袍的锦瑟,上官澜板着的脸松动了一下,但随即恢复常态。
王爷唤秋月拿件裘衣来,亲自给锦瑟披上,动作温柔细致,掩饰不住的关爱让上官澜为之一愣。他便识趣的退走了,秋月也回到了屋内。
锦瑟有些局促的看着面前的人,自从自己‘遇难’以来,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与以前大不相同。很亲近却并不让人反感,只觉淡淡的温暖,让自己想靠近去捕捉这份温暖。两人独处的时间也比以前长多了,虽然偶尔有些拘谨,但是更多时候却很惬意,一种说不出来的惬意。
王爷轻轻扶着锦瑟坐下。
“刚刚你一直站着发呆,在想什么呢?”王爷轻声问道。
“我…想家了。”锦瑟的眼神没有焦距的飘落在远处,整个人像披上了一层雪般,她单薄的声子套在宽厚的狐裘之中,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哀伤。
王爷亦是无声的看着远方,庭院的几枝树点着绿意在并不陡峭的暮冬之风里微微颤栗着,想来,锦瑟被胁到来王府也有一年了。
“下月初三是我娘亲的忌日。”锦瑟朱唇轻启。关于自己的娘亲,向来是家族里的禁忌,讳莫如深,爹爹更是不让任何人提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却这么淡然的对一个外人说起,或许是信任吧。
信任?
“我想回去祭奠她。”锦瑟眼眸里的忧伤更浓了,如一袭深深的潮水,要把她整个人都吞没掉。
“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完全好了。”她轻松一笑,睫毛扑闪,梨涡也荡漾起甜蜜。
“好,那十六启程吧,回苏州。”王爷回眸,看着锦瑟,黑白分明的眼里流露着不可名状的神情。
锦瑟盯着他狭长的眼,想要分辨那神情究竟有多少分认真,多少分玩笑。他不远千里去苏州把自己抓来,还没有得到那个所谓的秘密就要把她放走么?他真的愿意平白把自己放走,放弃这一年来的所有筹谋么?
王爷看着锦瑟扑闪的大眼睛里流转着的感动,欣喜,质疑,似乎还有淡淡的不舍。粲然一笑,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月,等你在苏府住满一个月后我亲自去接你回来。”
锦瑟看着王爷灿烂的微笑有些呆滞。原来他不止会嘴角扯出一丝戏谑的笑,原来他不止会似笑非笑的傲然挺立。眼前的他满眼含笑,那笑如和煦的春风,如璀璨的朝阳,让她原本被担忧和哀伤笼罩的心一寸寸变得温暖柔软起来。
王爷伸手摸摸锦瑟的脑袋:“傻丫头,怎么竟开心得痴呆了。”
锦瑟听了这话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要回去了,她可以看见那青青的杨柳,对自己不甚好却有恩的爹爹,还有,让她日夜思念的哥哥了。她的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形,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如展翅欲飞的蝴蝶,双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两瓣薄薄嘴唇变得愈加红润了,像熟透了的樱桃,让人禁不住想咬一口。
王爷从来没有看见这么开心的锦瑟。一直觉得她柔弱得如一枝细柳,却原来她也可以明媚得如皎花。原来,是自己一直来拘禁着她才让她失去快乐,满怀哀伤。他竟在心里自责起来。
等待春风吹回大地的时候,万物便全然复苏。绿了草木,绿了山水,也暖了人心。
上官澜和王爷一起在王府的花园里走着。花园虽精致,但不似在春日,花团锦簇。
王爷目光流转,心情却是很好。
“你当真打算把她放回去?”上官澜脸上满是恼怒。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上官澜停了下来:“懿轩,你别意气用事,机会失去了就不会再来的。”
王爷也不顾他,径直的往前走。“一个月后,我定会把她接回来。”
上官澜气极的追上去,拉住王爷说:“你以为是回去省亲啊?她是你想接来就能接来的么?上次成功是因为偷袭出其不意,如若苏慕容把她送出去藏着你该如何?就算不送走,凭苏家的财力,多买些武功高强的侍卫,我们也不是轻易就可以得手的。事情如果闹大了,六皇子李君临趁机扣你个私抢民女的罪名又该怎么办?”
王爷似乎没有听到话里的重点,深深一笑,喃喃到:“省亲…有趣。”
上官澜脸上摆出一副“我服了你”的表情,他真不明白一向深谋远虑,睿智无双的王爷怎么变得这般痴傻模样。
“你不用跟来了,我自有打算。”王爷说完提腿就走。上官澜愠怒的甩手离去了。
王爷绕过小桥流水,亭台楼榭。曲径通幽处,两树要几乎挨到一起长了。他侧身跨过去,眼前芳草萋萋,落英满地,一如万年不变的春日。他穿过飞瀑,走至潭边的一座木屋内。推开侧门,里面香烟缭绕,竟是一个祠堂。
王爷点了三支香,跪拜后稳稳的插在香炉里。三支火星忽明忽暗的跳动着,像某种莫名的希望,忽闪忽现。
他合上侧门,坐在古琴旁,修长的玉指在琴弦上来回抚着,琴音从弦上缓缓流淌下来,如天泉,如幽瀑。他想起那日看到锦瑟凭着记忆弹出相思赋时的惊讶,亦想起他教她此曲时她眼里闪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