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呆呆的看着窗外,琉璃城仍是经年不变繁荣。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酒旗招展,一如从前。只是,他为什么不如约定那样,亲自来接她?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锦瑟想起上次王爷替她挡下的箭,心里一阵后怕。
车终于稳稳的停下,锦瑟一踏出车门,便被那夺目的红震惊得心头一颤。
王府正门的牌匾上挂着鲜红的绣球,大红的喜字贴花随处可见,一排排的大红灯笼里摇曳着暧昧的烛光,就连府门两侧的白玉狮子也披了红色的丝绸,减了威武,添了妩媚。
锦瑟竟觉得一阵恐惧,迟迟不敢踏出一步。
守门的侍卫却温和一笑:“姑娘回来了?前日王爷大婚,王妃温柔贤淑,今儿一大早就大赏全府,姑娘快去吧,说不定还能赶上恩赏呢!”
锦瑟只觉得身子一软,旁边的丫鬟忙扶住了。
原以为,千言万语诉不尽,却不料,再见沧海已桑田。
既如此又何必亲教相思赋,又何必相救于木屋之中,又何必以身挡箭?原想回来陪他赏尽千里春花,却不料,一朵朵,都唤作彼岸花。妾在此岸,君在彼岸,一水之隔,却是天涯。
锦瑟自嘲的一笑,为什么觉得委屈,不甘?他从来就没承诺过什么,或许一切,只是她自己会错了意。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她只是一介民女,本就没有抱任何幻想,可是为什么心还是这么撕扯着疼痛?
不知不觉,丫鬟已经扶着锦瑟到了正殿之外,锦瑟才猛的回过神,慌忙调头离去,那丫鬟却没料到她这么突兀的转身,重心不稳,竟然一个趔趄,连带着锦瑟也一起摔倒了。
锦瑟正欲起身,眼前却映入一双明黄金丝绣履,她在心里暗叹一声,为什么要这么狼狈的见到他?
王爷伸过手来,锦瑟却并不理睬,自己爬起来,行礼,朱唇淡启,“奴婢参见王爷,恭祝王爷喜得佳人。”
王爷正欲开口,一个柔弱的女声响起:“王爷,虽已是初春,可是寒气还是重得很,王爷小心别着了风寒。”说完亲自给王爷披上了锦袍,就势挽住了王爷的手。
想必这就是王妃了,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美目流盼,灵秀天成。锦瑟望着这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心里的痛倒是减了三分,也罢,只有这样的人才配与他举案齐眉,而她,终究不过是匆匆一过客。
锦瑟恭恭敬敬的行礼:“王妃吉祥,祝王妃与王爷百年交好,早生贵子。”
“退下吧。”王妃温婉的说。
“是。”锦瑟没有看王爷一眼,转身便走了。所以,并没看见王爷单薄的身子在春风里显得如何孤寂,并没有看见他脸上的痛苦与无奈不比自己少,并没有看见,他眼里无尽的悲哀与不舍。
她匆匆奔跑,自己戏谑的一笑,这是如何的落荒而逃。
眼泪再也噙不住,一滴滴,热泪打在脸上,身上,路上。
她扶着一株树,剧烈的干呕起来,丫鬟从后面追上来,忙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姑娘这又是何苦呢?无论怎样,都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啊!”丫鬟宽慰道。
“我没事,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回去吧!”锦瑟示意她走,那丫鬟虽担心,但还是离去了。
原以为,他是她藏在心里的小秘密,一个人偷偷欢喜,偷偷悲戚,却发现竟是这般愚蠢可笑。锦瑟脑海里又浮现那对金童玉女含情相对的画面,五腑生疼,她的身子顺了树干滑下来,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见,啜泣着,低呜着,再也抑制不再,嚎啕大哭起来。
原以为,他是她藏在心里的小秘密,那细微的感情如一粒悄悄埋下的种子,还未生根,还未发芽。还未尝到开花的喜悦,便得品尝枯萎的痛苦!
原以为,对他,只是懵懵懂懂的欢喜,而现在,才发觉,这三百多个日夜的朝夕相处,他已经稳稳的占据了她的一寸心。他在时,不觉得如何重要,现在要把他硬生生的从心头铲除,却是疼得肝肠寸断。
那日,他说,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
而今,她回来了,他却不是从前的他。
有些人,一错过,便是永远。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涌出,不一会儿就浸透了她的衣衫。她哭得累了,抽噎声也便得断断续续。
既然从来就不属于自己,又何必执迷不悟?再难割舍也得割舍,从此,他便与自己无关。
锦瑟一手扶着树,慢慢的支撑起来。缓缓的往自己原来的住房走去,偌大的王府一片欢喜,她却与周围的风景如此格格不入。
万物都是一派火红,大红的灯笼把冬日的寒冷也驱散了。锦瑟一袭青衣,走在红红火火的王府小路上,贺喜声如利箭从四面八方传来,她捧着一颗受伤的心,蹒跚的走着,背影戚戚。
凝翠湖旁,锦瑟望着满湖碧波怔怔发楞,好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上面绣着一只通体血红的火狐,半眯着眼,傲慢的看着她,嘴角戏谑一笑。
指尖轻轻的抚摸那火狐,这是她一针一线在灯前刺绣十日所得,原想送给他,或许,该做个了结了。她俯身拾起一颗石子,装入荷包内,双手紧握。长舒一口气,闭眼,玉手一掷,荷包在空中划过一条优雅的弧线,落入凝翠湖内,溅起几许水花,最后化为几缕涟漪,直至波平浪静,正如她的心事,跌宕起伏,终归寂寂。
四月花开灿烂,却不是她的春天。
推门而入,秋月望着只身淡薄的锦瑟,心里一酸,刚想开口,面前的人却粲然一笑,道:“一月未见,姐姐可想我。”
秋月却忍不住哭了起来,“妹妹心里难受就说出来,不要这样。”
锦瑟伸手抱住她,道:“我干什么难受,见了你,我高兴!”
“以前在王府,王爷对你怎样我们都看在眼里,他心里是有你的,你不要……”秋月话未说完就被锦瑟拉到桌边,“好姐姐,我们不说这些,看看我从苏州给你带了些什么。”锦瑟的笑里看不出半点伪装,秋月也便挑拣自己看中的玩意。
夜过三更,锦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起身披衣,随意走走。
大红的灯笼高高的照耀出红光,连夜色都不似以往浓了,别添一份喜庆之味。
锦瑟心里一疼,便不去看它,只顾低头走路,不知不觉却晃到了书房。
见了是她,侍卫也并未阻拦,锦瑟踏出的脚步迟疑了一下,却听见书房传来一阵咳嗽声,内心一紧,便又上前一步。
她趴在窗边,看着窗上映出的他的影子,手指抚上影去,离得那么近,却永远无法更靠近。
她痴痴的看着,想象着他看书的样子,狭长的凤眼里露出专注的神情,双眉时舒时蹙。
为什么你还在书房里,你的王妃该怎么办?锦瑟喃喃的在心里问自己。
“谁?”焦急的声音从书房传来,透着一丝期许。
锦瑟飞也似的逃跑了,既然终是陌路,又何必再纠缠不清?
王爷打开窗,只看见一闪而过的人影,他欲开口问侍卫,却苦笑的摇摇头,当作是她好了,他受不起期望的落空。
待跑出好远之后,锦瑟才停下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好险,不能再这样摇摆不定了,她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当他不存在。
王爷望着苍茫的夜色怔怔的出神,风撩起他如绸缎的长发,英气逼人。只是谁只他心里的无奈?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