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众望所归,太子李瑾辰成了当今圣上,封太子妃司徒瑟为皇后,封生母蝶妃为皇太后。谁也不知道,北狄国君封来的贺礼,是大尧的玉玺。
未央宫内,极尽奢华,金堆玉砌,却更冷了人心。
锦瑟命宫女们都退出去,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屋内,忧愁忧思。她想着那人的眉眼,此时一定承载着道不尽的哀愁。
夜已深,皇上推门而入,锦瑟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愿皇上福寿安康。”
李瑾辰含笑的将她扶起,道:“你我之间,无需这多礼数,唤我瑾辰就好。”
他执起她的手,如捧着绝世珍宝般,将她小心翼翼的牵着。风风雨雨过后,有她相伴,是他最美的时光。
房内的红烛跳动着暧昧的气息。她替他更衣,这是出嫁后第一次,他们如此贴近。黄袍解开,衣襟翻飞,她的心便也随之上下跳动,催人脸红。
淡薄的内衣下,隐约透出他的身躯,不甚魁梧,略显单薄。锦瑟低眼,不去看他,专心的解胸前的那颗扣子。许是太紧张,那扣子似死结般,如何都解不开。她的手指缠绕交错,芊芊玉指也微微泛红,越急越乱。
一双手覆在了她的手上,锦瑟抬眼,却正对上了他低下的眉头。他温婉一笑,道:“朕自己来吧。”
锦瑟飞也似的逃跑,背对着更衣的他。羞窘中,身子却一软,整个人已被他抱起。心如小鹿乱撞,她竭力想恢复平静,呼吸却越来越乱。
他轻柔的把她放在床上,含笑道:“快睡吧。”然后在她的额上落下温柔的一吻。温热,细腻,却让她莫名的安定。
他吹了灯,躺在她的身畔。同床共枕,百年的缘分。黑暗里,他悄悄执了她的手,十指交绕,她的心一紧。
须臾,耳畔便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想是已经入睡。她才松懈下来,心里有淡淡的感激。
交绕的十指传来阵阵暖意,寒风在门外呼啸,锦瑟却更觉心安。冥冥之中,上天给她安排了被逼无奈中最好的选择。
而她亦知,今后,纵是一路坎坷,也有一人,随时为她提供依靠的肩膀。
永安殿内,茶杯摔地的声音凌空响起。
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赵公公暗地了个眼色,门外的小太监便飞也似的跑了。
锦瑟脱下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款款步入殿内,行礼问安。
李瑾辰见了她,微微一怔。她上前,抽出桌上的奏折,阅完,淡笑道:“皇上登基已有数日,后宫亏虚,的确应当选秀纳妃。”
“朕有你一人足矣。”话至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从来便是隐忍自己的心意,她又何尝不知?
他使个眼神,众人便退下了。锦瑟走近,接过他手里的密函。苍劲的字体,带着不可一世的嚣张。看完,她已倒吸一口气。
“皇上打算怎么办?”她蹙眉。
“你意下如何呢?”
“东凌和大尧自古交好,正是有了东凌对东方诸国的威慑,大尧对西方诸国的威慑,两国一致抵御南北诸国的侵犯。大尧才能避免战乱,繁荣兴泰,如果破坏了百年盟谊,恐怕再也不会有国愿意与大尧结盟了啊!孤立无援,大尧就危险了!”
“北狄此举就是要置我于不仁不义,孤立无援的境地,它便能更加牢牢控制朕,再无翻身的机会。”李瑾辰握拳,重重的击在玉案上。
锦瑟抚着他的肩,神色凝重道:“皇上不必对他言听计从,皇上虽是那人的生子,但更是大尧的君主,要为天下苍生着想。”
他的双眸顿时暗了神彩,如星子瞬间失去光辉。勉强挤出一丝苦笑,他温柔的道:“嗯,朕会好好斟酌的,你先回宫休息吧。”
锦瑟俯身告退,却突然看见,他低垂的明黄的袖口,隐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白。于是她直起身子,斟满一杯茶,巧笑盼兮,道:“瑾辰,茶有静心宁神之效。”她捧着茶,送至他的手旁,温婉一笑。他伸手欲接,她却一个趔趄,失手将茶水泼到了他的袖口上。
锦瑟慌忙掏出绢巾去擦拭,瑾辰却连忙遮掩,却还是晚了一步,她已将那方白绢抽出。
素白的娟巾上,落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懿轩。
那是她熟悉道不能再熟悉的东西,她的玉指无数次将它轻抚,她能铭记它每一寸的纹络。只是,这什么时候落入了他的手里?
她想起了那不翼而飞的红线,想起了月夜下他独酌时曾说的无可奈何。原来这便是真相,泪如雨下,她长跪不起。
“所以,一切都是因为我么?无论是三皇子,太子,还是皇上,因为我,所以瑾辰才受制于北狄?”她红着眼,直视着他。
是啊,她早该想到,生性淡泊如他,绝不愿卷入这夺位之争,也断不会因为毫无半点情分的生父置大尧百姓不顾。
他面容悲戚,为什么?明明防范得这么好,却还是让大尧国君有了可乘之机?而知晓真相的她,一定宁可玉碎,也不愿成为他的软肋。
他悲伤的面容道出了所有的无奈,而她亦不知心里是几分心酸,几分感动。她竟从不知,他对自己情深意重至此,她甚至有过怀疑,却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而已。如果在遇到王爷之前遇到了他,那命运是否就会改写?
她淡然一笑,眼里却透出决绝的光。她叩首,道:“臣妾不愿因一己之私而危害到大尧的江山社稷,臣妾宁愿一死,让皇上再无后顾之忧。”
“朕绝不会同意。”他伸手欲扶起她,她却再一次叩首,道:“臣妾有一种药,能让人处于假死状态,七天后会自然复苏。”她含笑看着他,目光温润如水,“臣妾希望能自由过完余生,更希望皇上能成为众民敬仰的好皇上。”
瑾辰双眉紧蹙,道:“这是你的心愿?”
“是。”锦瑟坚定的回答。
他苦涩一笑,藏起眼底的不舍,双手扶起锦瑟,道:“朕答应你。”
锦瑟亦苦涩一笑,道:“臣妾还有两个愿望,望皇上成全。”
瑾辰轻抚着她的发,道:“你有再多的愿意,朕都会成全。”
“臣妾希望皇上为柳氏一族平反。”锦瑟从衣袖中掏出两道圣旨。“这是先皇登基之初给柳氏的承诺,一道立柳芊陌为后,一道保柳氏万年平安富贵。先帝有负于我柳氏,愿皇上能还柳氏清白。”他点头。
锦瑟便接着道:“第二个愿望,臣妾想在离去之前,去王府走一遭,只是,臣妾不想遇见王爷,所以还请皇上召王爷和王妃入宫一趟。”
“相见不如怀念,朕答应你。”皇上轻抚着她的发,似安慰一受伤的小兽。只是,他的心痛该由谁来安慰?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事过境迁,一样的路,走来却觉得悲凉。
曲径通幽处,有木屋依水而建。推门而入,禅香袅袅。坐在古琴边,指尖抚上古琴,弹一曲相思赋,曲未终,心已碎。
来到书房,许多过往的画面涌入脑海,他深夜看书,光影斑驳;他为她挡箭,含情脉脉;他与她同书,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亲手为她系上的红线……
悲从心来,她拂泪。铺开宣纸,赫然落笔。白纸黑字,当作是最后的道别。
打开书桌的暗格,一个火狐映入眼前。锦瑟拿起,轻轻的吻一下,然后摆在书桌上。她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到暗格中,合好。
站在府门,最后回眸望一眼,终是踏上马车。她再次嘱咐门卫,不要告诉有人来过。
皇后薨,厚葬于皇陵。
北狄国君亦来悼哀,未见有异样,便离去。
皇上悲痛成疾,接连三日未上早朝。满朝文武亦是悲戚。
七日后,皇上独自去皇陵,无人知晓,人去棺空,天涯海角,芳艳难寻。
柳氏一族陈冤昭雪,皇上追封柳芊陌为圣母皇太后。
而后,天下太平,北狄和尧国修订联盟之约,允诺互不侵犯,共同御敌。国泰民安,无人不称赞当今圣上的贤德,却无人知,他午夜梦回时,身形与孤影相伴的凄凉。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这是他初见她时所说的话,却想不到,一语成谶。
四皇子请命戍守边疆,圣旨上并没有写归来的日期。天山孤秀,白雪皑皑,却终不及她立于幻蝶宫的树下,回眸时的嫣然一笑。
夜深人不寐,王爷起身,独自在偌大的王府徘徊,不自觉的走到书房,许久未来,连红烛都显得昏暗。
桌上的火狐懒倦的眯着眼,王爷一惊,慌忙打开书桌暗格。一道明黄的圣旨安静的躺着,那是她最后能留给他的所有。空白的圣旨上,已经填上了她隽秀的字迹。
王爷懿轩,聪慧贤良,保其一生平安,王位永继。
落款是先皇的年号,玉玺的印记已有陈旧。
他拿起,却见一张素净的白纸飘落,上面落有熟悉的字迹。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原来,她的心意一直未变,他又何尝不知?泪如雨落,湿了整个心。
== 尾声
苏州城中漫天的柳絮,纷纷扬扬,如一个个舞动的精灵。
吟风笑如春风,满眼柔情的望着身边的人。
她亦轻轻一笑,双眸如漫天的星辰,光彩四溢。朱唇轻启,“哥,我想去月老祠许愿。”吟风点头,无限宠溺的拉着她向内走去。
香烟环绕,过往行人都变得模糊。
她虔诚的跪拜,踮脚将手中的灵签系在树上。
“此情永世不变,姻缘来生再续。”
他将她揽入怀里,转身,只留下两人相依远去的背影。
风吹动着那树上的灵签,摇曳着,舞摆着,和那飘扬的柳絮一起,如两颗相知的心般,轻轻跳动着。
------题外话------
这便是最后的结局了,本来不想写虐文,但是还是有些小虐,大家多多包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