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春园大概是京城最大的戏园子了。
历经数代班主,戏园可以长盛不衰,脱不了它和皇家的关系。整个园子除了豪华大气的前院戏楼;后院的亭台水榭,曲径通幽更是让人流连忘返。不少达官贵人都在这里洒下了大把的银子。
入夜,不知是周边的寂静映衬了戏园的喧闹,还是更多人选择了夜晚的狂欢,晚上的梨春园更是灯火通明。所有人在这里寻欢作乐,园子里的戏子小哥也都使尽了浑身解数,来巴结那些权贵。大概谁也没有注意到戏台背后阴暗处的两抹人影。
“叫你拿盒胭脂也这么慢,还当自己是官家子弟么?”说话的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小厮,一脸不屑地瞪着对面矮了他半个头的粗使小奴,连接过胭脂盒的动作也是粗鲁至极。
那小厮是这里的台柱——禄溪的贴身奴才采哥儿,仗着自己的主人受宠,只当那些新来的小奴们作出气筒使唤。
那身着粗布麻衣的小奴儿只是逆来顺受地低头受训,一声不吭,过大的衣服越发显得他身板瘦小,蓬乱的头发下模样倒还乖巧。只是听那采哥儿咕哝着说了一声“晦气”后,小奴儿的神情显得有些僵硬。
采哥儿骂骂咧咧地走了,小奴方才恢复了先前的低眉顺目,也更是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今天是红烟公子的首夜,自然来买的贵人也多。是以今晚的戏园没有太多曲目,热闹却比往日更胜三分。园里的那些公子自也是不能消停,只想把握今晚的机会,好好表现一番。若是得幸被哪个大人相中了,至少也会有上半个月的荣华富贵。
这世上,本就是男人靠女人吃饭,而在园子里,男人们更是拼上自己的所有身家,只求能有贵人垂涎。
在争妍斗艳中,梨春园的戏子们似乎也已忘了为什么而争。显然,卖弄风姿也成了一种习惯。
那粗使小奴来这也有一个多月了,园子里的形形色色看了个透彻,料想自己…怕也是只能按着红烟公子的这种步调走下去。
同样是官奴,谁也逃不了十五岁生辰这一晚。
死么?不说被裸尸示众,三日后还会被扔进皇家饲笼里,被那些宠兽们撕咬。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阴森的大理寺牢房内,前一刻还对他笑得温婉的监察司夫人,是如何将脸蛋扑上猩红的烙铁,又是如何被当着所有在押官奴的面,扔进了兽笼里的。凄厉的惨叫声常常回响在他的梦靥里。
官奴的身子是属于皇家的,靠官奴的身子得来的钱也是皇家财库的一份资金来源呢,谁会放过到手的肥肉?
小奴儿也知自己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所以,他放弃了反抗,一直都很乖,就像今夜的红烟。
“百灵,你去看看红烟公子,酉时正前把人给带过来。”此刻使唤他的是这里的班主,梨春园名义上的当家,一个已到暮春之年的男人。
班主转过头去,便被擦肩而过的一个小哥撞了一个踉跄:“看看你们这些个乱手乱脚的,忘了平时我是怎么教导的了么?你们这样,入得了谁的眼……”
班主还是往常一样,在关键的时候显出老鸨的功力来。
百灵收了命令,就前往戏楼后面的玉春楼,任班主对他的徒儿们的喋喋不休消失在了脑后。
玉春楼,是那些新戏子呆的居所,每间四人。在梨春园,只有那些能接客的戏子,才能享受到单人独间的优厚待遇。而今晚,红烟就要搬离此楼了。
“红公子,百灵过来服侍着。”
红烟靠窗坐着,伏在窗台上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那样望着暗无边际的夜色。
百灵不再开口,怕扰了佳人冥思。
今天的红烟真的很美。云髻上的粒粒碎珠,点润着平日里略显苍白的肤色,细长的眉眼一如既往含忧带怨,精致的水云衫裙衬托着细挑的身形,暗藏闺愁。呆在梨春园六年多,也没有抹去他身体里印刻的官家公子的痕迹。
其实红烟的唱腔并不出色,勾人的眼波,撩人的舞步统统没有练就,但他仍旧逃不了自己的官奴命运。官奴啊,百灵想,这大约是班主唯一中意红烟的地方了。
百灵一直在旁静静候着,直到酉时正,方才叫醒红公子的神智。
“终究是躲不过的么?”
“红公子?”
红烟轻叹一声:“走吧,莫要等急了班主。”
莲步轻轻,先行出了闺门。百灵抬头看着红烟的背影,水灵的大眼里百感交集,一瞬间流光溢彩,却又很快回神收了心绪,埋头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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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男有女的时候,用她们表示。而他们,用于全是男子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