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音一落,一身红的男子,便从铁树后面缓缓走出,脸上带着如同做错事的小孩子般的惴惴不安,原本的一头妖红长发,不复存在,空留下一个狼藉的鸟窝头,
上面还有一对红色的毛茸茸小耳朵,不时抖动两下,全身的衣服,被挂个七零八落,隐藏在破布下,如同完美羊脂玉般的皮肤,隐约可见触目的红色,身后九条大尾巴,毫无生气的搭耸着,酒红宝石般的眸子中,带着委屈、含着倔强,噙着坚持,唯独没有悔意,令人好不心疼。
他的样,像一把尖刀,刺得我心,阵阵发疼,曾几何时,这只狐狸掉了个毛,都要心疼半天,此刻竟然能忍受住如此的落魄,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使现在的我只有一半是人,也不妨碍那心中的动容。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引得对面的死狐狸脸色,又白了几分,像极了等待被宣判死刑的囚犯,让我又好气又好笑。
我开口,嘴角染上了一抹嘲弄
“怎么?现在才想到怕了?既然你也知道我的底线,奈何以身试法?就不怕我解除我们之间的契约?断了联系再次变成被囚禁的一缕幽魂?”
我虽然心不够狠,但是却也不是善茬,这件事炼狱中人人皆知,只要触碰到了我的底线,我便六亲不认。我这话,虽然本意是想吓吓狐白,却又何尝不是在提醒身后的那三位?
此次选择在此时去阎王殿,着实不太明智,早就收到消息说,最近地狱暗潮汹涌,老阎王突然染上了莫名的病,可能要重回六道。
他的三个儿子,阎瞳,阎窦,阎晖各个剑拔弓张,斗争一触即发,当听到这话时,我第一反应就是阎罗王太有才了,他那三个儿子的大名,差点笑得我从床上滚下来:烟筒,烟斗,烟灰?莫非地狱其实是个卷烟厂?
经我这么一说,翠蜂也意识到了三人名字上的谐音问题,只不过她的笑点太高,这点货,根本不能动摇那张正经八本的脸,我自己笑会,见没人回应也觉得无趣,心里却有了计较。
事情会不会太巧了些?魍魉姬大人这边一逼迫我,阎罗王就突然病如山倒,他倒不要紧,要紧的是,和他达成协议的我们,不得不在这动荡时期去地府,否则他入了六道,这约定到他儿子辈,也就不见得算数了。
总觉得能嗅得出阴谋的味道,却又丝毫抓不住线索,冥冥中觉得自己命运被什么东西牵引着,这种感觉很不好。
“既然来了,狐白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毕竟你才是主子。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说的,对于此次的行为,狐白没有一丝后悔。主子你总是想尽办法甩开我,但是我绝不会因此退缩!”
我的小狐狸语调中有着独特的坚持,骄傲扬起脸,大有壮士赴死的英勇,身后的翠蜂满脸担忧,欲言又止,蝉蜕翻了个白眼,带着指责的目光,毫不避讳的瞪着我,无声的骂着我是个女版陈世美。
冥狼波澜不惊的面容上,也难得带了丝动容,但是,但是这,这几个人,似乎都自动忽略了,我那指桑骂槐的警告。
呜呼哀哉,我这个主子,是不是当地太没威严了些?
轻抚额角,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在这时,脚下突然涌起了一股吸力,硬是逼我将话咽了回去,慌忙的催动力量,妄图抵抗,才惊讶的发现,不知道何时,自己的魔法已经被封印了起来。
竟然有人能在我不知不觉中封了我的魔法,这需要何等的强大,如果这个人带着杀意的话,这个幽冥森林一定会又多了五个孤魂,想到这一点,一向自恃甚高的我,也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主子!”
“放手狐白!”
身下的漩涡慢慢扩散成流沙,这只笨狐狸见状不但不躲,反倒奔跑上前,拽着我不放,登时,闹的我我心急如焚。
如果我的魔法被禁,那么他们也绝对不可能幸免,翠蜂和蝉蜕本生就生长在地界,对于这里的一切,就算没有魔法,身体也会有一定抗性,冥狼生于天界,于地界力量相克,自己也能抵制,问题也不大。
唯独狐白不一样,他是畜生道道主,生在人界,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毒,他自己是无法抵御的。
我焦急的挣扎着,妄图摆脱他,望向他的眼神,与其说命令不如说近乎哀求,奈何这孩子油盐不进,就是死活不放手。
那架势,仿佛放开,就是永别般。仿佛读懂了我的心思,他纯真一笑
“夜,你救我出来的时候,我就发过誓,今生绝对不会对你放手。”
此刻的小狐狸,如同得到宝物的孩子般小的满足,死死拽着我的手已经渐渐的变成了狐狸爪,那尖尖的指甲硬生生的在我手腕之上,划出了几抹红道子,放大十倍的痛觉,却远无法低得了我心中的疼痛。
我想命令冥狼将他带走,因为冥狼是惟一一个会不念私情,绝对执行我任何命令的人,可当我向他望去,才发现,他们几个,皆无一幸免的陷入了流沙之中,自顾不暇。
狐白已经是强弓之末,眼看就看变回原形,我的心慌的无以复加,在连我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那下意识的咒语,就已经脱口而出
“吾,以血为引,以肉为媒共享吾之命与尔,结!”
生命共享,我一直以为,我只会将这个禁咒献给我的王,呵,原来我的执念,也不过尔尔。
当你突然发现,你坚持了几百年的东西,其实并不那么牢靠,你惊觉,原来几百年,足够让爱只剩下得不到的执着,和对誓言的坚持的时候,你会如何?
原来我的爱,始终只是我给自己自编自导的一个独角戏,南柯一梦,尽头之处,我贪恋的却是另外温暖。
可笑可笑。
生命共享是禁咒,不需魔法,有血液便可成功,只不过会对魂魄有一定损害,直接表现就是,我一头黑发瞬间变成银色,双眼如同妖孽一般化作血红。
彼时,失去了一半的力量,身体中那股禁制压力陡然上升,弄得我呼吸困难,那感觉,就像有一双手,再狠狠的掐着我的脖子。
没有了魔力,得不到氧气,脑袋开始昏昏沉沉,眼前景象越来越模糊,最后入眼的却是我的小狐狸吃惊和挣扎的眼神,没有感动,没有心疼。
那一刻,我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是我将欲昏迷花了眼,看错了景象,后来的后来,每每当我午夜梦回,我都免不了一番自嘲,自古温柔乡,英雄冢,奈何活了一千年,却在关键的时候看不透?或是,我,并不想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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