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太后由魏和贵搀着缓缓走向龙床,探手抚上龙床之上的中年男子苍白的脸,眉越蹙越深。这个儿子虽与她不亲,可终究是百姓爱戴的明君,自他登基,国事顺利,百姓安居乐业。倘若上一次淳儿进宫所说的那件事是真,倒要她该如何做?左手是手,右手也是手,难道真的要让她再尝一次丧子之痛吗?她微微垂目,让人看不出情绪。
慈宁太后一生有子二人,便是皇长子欧阳浅允以及三皇子欧阳浅宇即现在的永和帝,当年先帝依祖训立性情温朗平和的浅允为太子,虽有大臣反对,但尚是皇子身份的浅宇却暗中说服众臣,反对风波过后,兄弟二人感情亦是所有皇子中最好的,加上好动的浅澈,堪称这皇宫内顶好的一道风景,那时的日子平和而舒心。只是先帝驾鹤西去后,太子浅允突然暴毙而亡,宫中御医验尸数次皆未查出些微蛛丝马迹,而她也有过诸多怀疑,但浅允所用一切饮食皆很正常,怎么淳儿就一口咬定是浅宇为了皇位而毒杀了浅允?她是真的不信她的儿子会这样做,可那块乌黑的骨头,又由不得她不信。
“皇上今日如何?”慈宁太后极力保持镇静,为永和帝拉了拉被角,只声音里有些颤抖,究竟是哀痛还是愤怒,可能她自己也说不清。
御医院院判周兴立即跪地,而后道:“一直昏迷不醒,臣等虽试了几个法子但皆效用甚微,请太后娘娘恕罪。”
“恕罪?”魏和贵尖声代慈宁太后反喝了一句,“若是皇上一直如此,怕是周大人一家的命也赔不起!”
周兴顿觉有一股寒意自脊背蔓延,顿时四肢百骸已不知温度,只有额头上密布的细汗说明他的确是怕极,“太后娘娘恕罪啊!臣等的确已经尽力了!”随后他身后的几位御医皆齐齐叩首。
慈宁太后抚额摆手,示意众人停下,便对着周兴道:“哀家素来赏罚分明,既是如此,立即张榜在民间寻找名医,谁人可医治皇上,赏银万两,官位随意挑选。”
周兴暗嘘一口气,立即叩首谢恩,随后领命退出紫霞殿。
慈宁太后起身,众臣便随她来到外殿。“杨清,近来可有靖王消息?”
领侍卫内大臣杨清立即跪地道:“臣等在北山崖底连续搜查几日,未发现靖王尸……”瞥见慈宁太后凤目微垂,面色越发沉郁,便改口道:“并未发现靖王踪迹,如今只能说靖王生死难料。”
慈宁太后端坐椅中,扫一眼杨清,扬声问道:“既是如此,为何不先设法阻止宫中流言?”
杨清身子微颤,双眸现出慌色,忙答:“臣疏忽了。”
“不管怎样,未有消息前,哀家不希望再听到‘靖王已死’这样的流言蜚语。”慈宁太后面色凝重,无论怎样,国事面前由不得她偏袒谁。“魏和贵,传哀家懿旨,皇上龙体欠安之时,由太子欧阳烨暂代监国,庆王欧阳庆随旁辅助。”
晴好的天气突然在黄昏前变得越发阴沉,乌云密布,天地间的气息压抑而沉重。
欧阳淳在知悉白日宫内所发生的诸多事后,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那个笑高深极富深意,令欧阳庆再度一怔,自北山一事后,他越发觉得眼前的欧阳淳虽还是欧阳淳,但骨子里似乎已经变作了另外一个人,他太自信,太狂妄,太急功近利,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连深爱之人亦可用来利用,而后作为废子再狠狠地抛弃,在他的心里情意究竟占了几分重量?
“皇兄为何这样看我?”欧阳淳执杯浅啜,声音清淡。
有雾气自杯中升腾,令他阴鸷的眸子看上去稍稍柔和了几分,欧阳庆冷冷一笑,“这几日京中坊间多传阿靖已死,看来也是阿淳你做的吧?”
欧阳淳放下茶杯,唇角微扬,带着几分讥讽之意,“皇兄倒是后知后觉,不过凭我一己之力,到底是单薄了些。”
欧阳庆的瞳仁骤缩,眉间有浓烈的怒气升腾,方才明白为何虽然皇祖母已准阿淳可以暂留京中,暂住在皇子所,而他却执意要住在自己府上这个破旧的院落里的原因,并不是与自己感情浓深,而是要亲身监视罢了。只是他的合作者又换作了谁呢?“父皇向来龙体康健,为何竟病了数日,阿淳,我希望这不是你所作。”
欧阳淳凤眸微瞪,带着冷冽的气息袭来,他将手中茶杯狠狠放在桌上,冷笑道:“皇兄想说什么?对,皇兄说我心狠手辣不顾多年感情,将嫣儿作为棋子送入靖王府,只为掩盖席鸳的身份,误导他,可我有得选择吗?”说至此,他自椅中站起,双手拄着桌子,眉心紧拧,直视欧阳庆,“我没得选择,从母妃生下我那时便已经没有选择了!”这几日的压抑皆在此刻爆发,犹如脓疮破裂,他心中的毒瘤也终将暴露在众人眼前。
原来失去爱人的感觉是这样的痛!
“没错,我是利用了嫣儿,可是那时的我有选择的余地吗?没有,因为我被贬去了北疆,你可知北疆是怎样的地方?那里冬寒夏热,根本不是习惯了十六年江南气候的我可以忍受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气,“母妃狠心将我送去那里,我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后来我才知事情原委,但这个错误却是人人眼中贤明的永和帝所为!”
“他是你的父皇,你怎能如此?”欧阳庆亦也站起身,眸色遽冷。“因为我欣赏你,所以甘愿助你,因为我们是手足,所以希望你可以回到京城。”
“父皇?手足?”欧阳淳大笑不止,手下的桌子终于无法承受二人暗涌的内力,碎裂成几半。“他是你们的父皇,而我的父皇只有一人,便是被永和帝毒杀的浅—允—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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