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沉默地牵着手里的绳子,任由银鲨不断地挣扎与反抗。
直到银鲨的反抗渐渐微弱,甚至于默认了面前这条绳子的存在。
周辰知道,自己这个虽然称不上什么好办法的手段,已经成功了。
没有一条银鲨注意到四周发生的事情,也没有一条银鲨对拴在同伴身后的绳子表示异议。
它们只是一如既往地疯狂的抢食,偏偏在将将咬到同伴的前一刻,又若无其事的放弃。
一切都是那么的诡异,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理解,以至于周辰再一次想起了莫里斯的样子。
有些消瘦,有些老迈,金发碧眼的莫里斯,神神秘秘地像是人类世界中一个年老的疯子。
可是,周辰很快又想起了另外一尊存在,那个始终守护着他,且不离不弃的银鲨战士。
左长老,是的。
周辰甚至于不知道左长老的名字,只是知道,那条银鲨,是身陷血色汪洋,却仍旧能够保持清晰的强大战士。
他死在从食物所在的海域,回到银鲨部落的途中。
死在一条伪装的极好,真的好似海洋里的礁石一般的石头鱼嘴里。
它的躯体断成了两截,一般掉落海底喂了鱼,一般卡在石头鱼的嘴里,想要吞下去。
它失去的那一刻,被它含在嘴里的几块会发光的石子,无力地跌落了出来。
就像那个战士,对于家里妻子儿女的向往与期盼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回想着这一幕,周辰有些无力地闭起了眼睛,而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以至于手上不自觉地用力。
被拴住的银鲨,好像再一次发现了自己身上拴着的这条绳子,但很快,它又保持了平静。
没有意识,没有智慧,只是一片浑浑噩噩的它,就连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闸刀都看不清。
但,联想到这一点的周辰,却不禁联想到了更多的地方。
是不是,自己也不过是莫里斯眼里,那条游来游去,也游不出这座汪洋的鱼。
是不是,自己的脖子上面,也架着一柄,被莫里斯握在手里的刀剑?
旧去的仇恨,再一次强烈地不可抑制地从周辰的心头处,被莫里斯唤醒。
不管什么原因,一切只需回到莫里斯莫名其妙派人追杀自己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不再是一路人。
“你该死!”
周辰默默地想着,既似为了给自己坚定意志的劝慰,也似一个此生不渝的不离不弃的宣言。
不过莫里斯究竟是在扶持海族,亦或者是有其余的什么更深层次的图谋。
周辰都已经决定,必须杀回银鲨部落,杀上那座岛屿,而后。
杀死那个,一直站在幕后,从来不会轻易现身,但却手眼通天的金发碧眼的人族。
这是他第一次下定决心,要杀死的第一个人族,不管这个行为是否正义。
在这个一切都显得如此陌生的世界,唯一可以宣判周辰有罪的,只有他自己。
但是,唯一可以将周辰从万丈深渊之中,解救出来,重新回归人族的,也是他自己。
“既然我那么辛苦地想要回归人族,偏偏你却要通过那些海洋鱼的手来杀了我,那么,你不该死,谁该死?”
周辰毕竟只是一个不知为何,却突兀地转世重生的人。
所以,面对这样重大的决定,他开始不断地劝说着自己,坚定着自己。
不过兴许周辰也不知道的是,这一个坚定的想法,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个死去的战士。
亦或,是一双对家族亲情,对血脉延续,充满了向往与渴望的眼睛?
他不知道,2580不知道,莫里斯不知道,海洋生物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唯独一点,周辰知道,这件事情的本身,真的具有正义性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
即便海洋鱼类已经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但它们还没有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
不是个体,就没有现存意义上的法律,以及来自于对个体的尊重与庇护。
周辰对待海洋生物,可以任由自己的喜好杀到手软,杀到血河漂橹,杀到天昏地暗。
但他是人类,他的前世是人类,他的未来是人类。
也因为此,即便他曾厌恶过那个试图给海豚设局,而后贩卖上陆地的年轻人。
他也只是任由那个年轻人,在漫漫无边的海洋上,承受来自命运的审判。
只不过,在他不断坚定自己信心,甚至于捕猎了一条银鲨准备验证自己想法的时候。
远在基地之中的2580,只是失魂落魄地望着面前的数据。
有时像花,有时像雨,有时像海,有时像山,唯独,不像一团清晰的数据。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它好似在哭,好似在笑,光幕上的那道胡描乱画的画像,体会着前所未有的挫败。
它是2580号超级芯,是大劫难前来人人类世界最顶尖科学家们研发出来的高端科技。
这一切的基础,确实让它发现了些许很容易发现耳朵事情。
比如说,那头箱型水母,其实它的脑域已经死去,甚至发臭地像是一滩死水。
然而,除了这点之外,它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发现,即便将整条水母,都切成了片。
问题在于,虽然箱型水母已经死了,但它的肢体与其他组织细胞却仍旧保持着活力。
“搞什么,搞什么,你他吗的再搞植物大战僵尸吗!”
它不断宣泄着自己的怒火,不断控诉着自己的不甘,但即便如此,它还是败了。
毫无疑问,它正面临着来自后世的尖端生物科技的挑战,结果就是,它也成了个没有和世界接轨的老头。
当然,兴许战败不是它的过错,可不要望了,它曾经骄傲地将自己赞许为高端科技。
它是高傲的,不逊的,孤僻的。同时,也是拥有强大底气的高端科技集成体。
可随后,对于面前数据的无力,到底是让它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类的力不从心。
它蜷缩着腿,像个无力的孩子一样畏缩在光幕的边缘,甚至将自己变成了一个看不见的点。
只有这样的环境,才能让它的心情变得宁静些许,感受到来自大劫难前自己父亲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