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云是死心眼,所以我没有任何反抗的接下她手里的每一碗药,不过,全部偷偷倒掉了。
离云对于我手里突然多出来的罕见的茶,追问了许久,不过最后依然是我取胜,她每晚按时送到我的床边,并且跟着蹭上一大杯……那花儿泡出的茶,香气能传出很远,甚至能渗入肌肤,令我的衣衫也沾染了那奇异的香味。
离云也不例外,她爱死了这茶,但我始终没有告诉她来历,否则,她会全部丢到窗外,并臭骂我几天几夜。
昌霰有注意过,但是没有多问,以为是我问楚涣要来的,楚涣则偏着头问:“御医给娘娘配的什么药啊,这么香!”
我的身体渐渐好转,但是离云和楚涣对我的过分关注,令我不得不相信,我一定出了问题,但是他们恐怕打死了也不会告诉我。
“娘娘,昌浔殿下来了。”
“哦?快请进殿。”他终于来了?终于还是没想清楚吗,那答案。
昌浔有些局促的跟着楚涣进了殿,坐在我侧面的椅子上,一副尴尬的脸色吱吱唔唔道:“皇嫂……大皇嫂她有没有……”
“没有,姐姐她把我带回来就回去了,没有为难我,离云,看茶。”
昌浔一副放心的样子,我在心底默默的谢了他千百次,他是真正在担心我的人……比昌霰更真实,昌霰则总是一脸愧疚,让我不知该如何撒娇或是责备,反而不知所措。
“殿下,答案是否已经呈上金殿了?”我关心的是这个。
“没有……又落在皇兄后面了,但是,我实在无法参透皇嫂的意思。”
我摊开至爱的小扇,轻轻摇着,试探着问:“殿下自己没有答案吗?为何如此相信我一个妇人的胡言乱语。”
昌浔微微一笑,苦笑:“我啊……自小就很无用呢,隋总管和李先生总是为了我努力的查找答案……可是我知道,自己拿不出好的答案,就算有,也无法很完美的诠释。”他突然上手按在桌子上靠近我:“不过父皇说过的,我们可以借助任何手段,可以自己发掘能帮助自己的人,我相信,皇嫂的话绝不是妇人的胡言乱语,至少,我愿意听听皇嫂的答案。”
眼前的男子就那么无条件的相信我了,和他的不屑一顾完全相反,昌浔是填补了我的自尊,还是满足了我的虚荣心?我不知道,但是,至少,我心里的空洞变小了。
我开心的笑着,甚至弯下了腰,昌浔被我的笑弄得很惶惑,但依然不自然的挤出几个笑容配合我,直到我自己停下。
“谢谢你,昌浔,谢谢你相信我……那你听清楚了,龙脉最盛之处,无论在哪个国家都一样,就是王城的所在地,为何先祖会选择这块土地作为世代子孙统治天下的依托?尽管它的上面承载着灾难、死亡、牺牲和哀号,但是,只要王朝不覆灭,龙脉就不曾示弱。王城,也就是我们脚下的这一方土地,便是龙脉的脉门,亦是龙脉最盛之处。”我擦着笑出的眼泪,一字一句的告诉他我的答案。
昌浔惊讶的望着我,久久不能开口。我喝着离云端上的热茶,安静的等他回神,我知道,他们的概念里,绝对没有这样的答案,震惊是因为暂时无法接受,给他接受的时间就可以了。
楚涣看着昌浔呆愣愣的样子,忍不住上去拍了拍他的肩,昌浔一摇,“活”了过来,骤然,他匆忙的起身,快步离去,连一声告辞也没有。
楚涣有点惊讶的望着他的背影:“殿下是怎么了?生气了吗?娘娘您说了什么让他不快的话吗?”楚涣是事外人,他完全不懂我们之间在讲些什么。
我也有些动摇,我并不是自信到自负的人,如果答案错了:“昌浔殿下也许不会在我面前温柔的笑了……”我不免有些失落,不过,应该不会错的。
下午,阳光明丽的让人不愿呆在屋子里,甚至觉得不马上出去感受太阳神的恩泽,便是一种罪过。
“离云,我们出去走走吧。”
“咦?去哪里?”离云一边收进衣服,一边兴奋的问,她也憋坏了吧。
“瑶妃姐姐那里。”我再度摊开手里的扇子,举过头顶,看着那几行诗,她是在担心我吧……她是平民妃子,没有背景,和我一样,她一定也受过同等对待。在男人被新女人夺走的时候,她竟然在担心突然出现的情敌,我想看看,她是怎样的善良女人,或者,是怎样善用心机的另一头伺机而动的野兽。
我不能老是被动,应该主动的去了解我所处的漩涡里,都是怎样的元素了。另外……我很在意面具男子的话……去瑶妃那里看看吧……
“小姐,你不是开玩笑吧?刚被成妃欺负了,又要去见什么瑶妃,外一瑶妃也是个……”
“不会的,”楚涣刚要开口为瑶妃辩解却被我抢了先:“能送我这样的礼物的人,绝不会明晃晃的伤人。”我摇着那扇子,仿佛真的有荷香溢出,珞瑜雅士的荷……珞瑜雅士是神秘而幽远的神话,那么遥不可及,膜拜他的作品的人,就算没有优于常人的品味,也有丰富的鉴实经验,总之,不是俗人。
我按着扶手起身:“离云,将我的铜镜带上,作为礼物,我们走吧!”
离云瞪大了眼睛:“铜镜?那是咱们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拜托,我的离云,我们现在是昌霰府上的人喽,值钱的东西有的是,干嘛说的那么凄楚。”这丫头是不是准备好了随时被赶出皇宫啊。
离云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惨笑道:“唉……我还真是没有自觉,清贫已经进入我的骨髓了吗?苍天啊……”
楚涣侧过脸偷笑,他的笑容越来越多了,人也有朝气多了,离云说,他出去时,经常被宫女偷偷窥视。没错的,他这样的极品男人不笑,简直暴殄天物。
琪伦殿位于相对于成妃的正殿,靠东侧的庭院深处,是唯一一所被园子套进去的宅子,所以一路上尽是花柳摇曳,亭台楼榭。
我们穿过九曲回廊,远远的能闻到淡淡的草药味,早就听闻瑶妃卧病在床,大概是她刚刚入病不久,昌霰便把我接进宫来……男人啊,从来不会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残忍吗,也许有一天,我也会落得如此。
一路上,我都在为瑶妃的境遇感慨,但当我迈进琪伦殿的前殿,却发现气氛并不是我想的那般苍凉凄楚,反而有一种清幽淡远的感觉。
殿里一切摆设都是淡雅的颜色和风格,古色古香的桌椅,图案简单的地毯,淡蓝色的纱帐,优雅的植物,墙上挂着字画,架上摆着青瓷花瓶……但是这绝不寻常,我向离云望过去,离云也正在望向我轻轻点了一下头。
没错,这房间里的一切,虽然看起来没有丝毫奢华之气,但是……这一切,都是昂贵到平民不敢想像的稀世珍品,甚至字画里还有一副珞瑜雅士的《粉雪》。这是精心置备的房间,绝不是那种随便用奢侈品堆砌起来的珠光宝气的房间,不过,如果不是识货之人鉴赏,这房间恐怕看起来再朴素不过了。
我忍不住暗问……殿下当真不爱瑶妃了吗?即使是皇家,想要找齐这么多东西,也是要花上个把时日的……不是真心宠爱,不会如此尽心,可是真爱可以这么快就褪色吗?
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个细声细气的侍女前来引路:“娘娘,瑶妃娘娘不便起身,能否请娘娘移驾后庭?”
“好的,带路吧。”貌似她病的很重,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我带着满腹疑问,跟随侍女来到后庭,没料到侍女径直将我们带入瑶妃的闺房,楚涣犹豫了一下才敢踏入。
这房间亦是干净朴素,但依然是每件器物都价值连城,甚至连细节上的东西都是精心修饰过的。可惜,满屋浓烈的药味使得房间的氛围十分沉重,侍女让开了一条路,我移步上前,直到来到床边,床上的女子躲在半透明的纱帐后,看到我到来,抬起了头。
“月妃上官蜓给姐姐请安。”我按照礼节欠身敬礼。
“妹妹请起,灵儿,快给月妃娘娘看坐。”那灵儿一脸淡然,但是我知道,她不欢迎我,她顺从的给我搬了椅子,坐在离床大概五步之遥的地方。
我心里暗想,这是被人欺负怕了的表现,果然她也是受过迫害的人,我们同病相怜啊。我亲自搬起椅子,挪到瑶妃的床前,坐了下来。
瑶妃的脸一直是向着我这边的,只是我看不清她的面孔。
“听闻姐姐身染疫病,妹妹特来探望,姐姐生的是什么病?莫非见不得亮光或风?这夏天遮得这么严密,怕是会闷出热病来。”话里话外,我是想看她的脸,她一定听得懂我的意思。
“妹妹可喜欢姐姐的礼物……”她有些瑟缩的问,我知道,她在探我。
“妹妹来此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感谢姐姐的礼物。”我笑答。
“谢什么……相比几位姐姐,我的礼物应该是最寒酸的才是。”
她果然不懂那扇子的价值,那么莫非这房间的东西究竟有多么名贵,她也不知道?不会吧!
既然她不是为了送贵重物品给我,她想送我的就是那首诗没错了:“蜓儿今日来谢姐姐的关心,蜓儿谨遵教诲,一定会保有一颗平常心的。”
她闻言微微一摇:“妹妹懂我的意思,我就心满意足了……这宫里的日子不比外面,我们这种没有背景的女子,往往是身不由己的,妹妹要处处小心,以免遭人记恨。”
我不禁苦笑:“谢谢姐姐提醒,妹妹已经尝到教训了,所以对姐姐的此番话,深有体会呢。”
她有点惊讶:“什么?你已经……是哪位姐姐……”
“成妃。”
“妹妹运气很坏,成妃姐姐是最凶的一位……颜妃姐姐是第二……”我暗自惊愕,莫非她尝便了所有的王妃的欺辱?竟然能排出次序来。“那么妹妹现在可好?”
“已经无大碍了,只不过被她的一群家犬疯咬了一顿。”我有些气愤的说。
帐内,瑶妃掩口笑了笑:“妹妹真是风趣……好贴切的比喻……那群恶奴,当真太嚣张了,可惜成妃支脉庞大,殿下动她不得。”
“瑶妃姐姐如此信任我吗?竟然在我面前这样数落成妃的属下,看来姐姐是与我同路中人哪。”我试图拉短我们之间的距离。
“……”她突然沉默了,我隐约看得到她伸出手,轻轻撩起了我们之间的纱帐,她的脸庞一点一点的出现,是那么温婉的脸,令人很想依偎在她身边。当纱帐完全撩开,我们三人却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她的右脸颊上赫然一道巴掌长的伤疤,还没有痊愈,结着暗红色的痂,自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触目惊心。
我经克制不住自己的惊愕,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天啊……这是谁干的!”
瑶妃一脸淡然的微笑:“还不知道……不过,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