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请跳转新地址 m.158xs.com

衢城,边陲重镇、咽喉要道,更是宛阳国大小商船往来的必经之港。因而,它城域虽小,却是片富庶之地,哪怕如今乌丹与宛阳摩擦不断、战事频发,它亦如往昔般繁华喧嚣。当大头和三儿驾着马车赶入西城墙的便门时,天色早已擦黑,可城西的东正街上仍旧人来车往,茶马商道的夜市果然热闹。

“一更三点响暮鼓,五更三点敲晨钟。一更夜禁,禁止出行,犯夜者笞打三十……”更夫将铜锣敲得铛铛响,扯着嗓门走街窜巷,提醒城里的百姓,戌时三点后便不可在衢城内走动,除疾病、生育、死丧方可通行。

“糟了,眼下已酉时末,看来咱们今儿是赶不回浮宫县了。”更夫这一提醒,夜市里做买卖的大小商贩立刻开始收拾打烊,原本就拥挤的东正街顿时有些水泄不通,而大头驾着这特制的大马车只能在人堆里艰难前行。

“那也只能在城里呆一宿。”三儿无奈地应着话,四下瞅瞅又道,“今儿衢城禁夜,大小客栈眼看就都关了,那咱们宿哪?”

“嗨,你操心这个做甚,再不济咱们还有这马车呢,问春鸨婆要张被子总是可以的。”

三儿听罢点点头,这回带来的货色都属上乘,想必春鸨婆也不至于亏待他们。

云霁月好整以暇地倚在车厢壁上,不时轻轻撩开车帘一角,瞅瞅外头的情况。衢行她只来过一趟,且行色匆忙,好多路对她来说皆是陌生的。比如现在,离了熙熙攘攘的东正街,马车拐入一条僻静的青石板街,车轱辘碾过高低不平的地面,咔嗒作响不说,还颠得人骨头都快散架了。紧接着,腹间又传来一阵鸣唱,她懒懒放下车帘,自嘲果然是天将降大任,这不已经饿其体肤了么。可饿点没事,只要别行拂乱其所为便好。

“客倌里边请呀,咱兰香班的姑娘可个个跟天仙似的呐,呵呵——”马车应该又拐了个弯,云霁月听到远远传来老鸨媚得让人胃疼的招徕声,一种特属于烟花地的脂粉味忽近忽远的飘荡在半空,害她羞涩的胃部更为纠结。

“嗤!李妈妈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人家悦霖春的头牌都不敢自称天仙,就你这儿的四流妓子也配?”

“哎呀你个死龟公,作死啊!我家姑娘是四流妓子,你家美仙楼的也雅致不到哪里去,一样是末流的主儿!”

“得得,咱好男不跟女斗,你吹你的吧。”

马车经过二人跟前,他们斗骂的声音蓦然真实起来,可很快便又被车轱辘碾过,抛在身后。

“吁——”套马倏地停下四蹄,马车随惯性摇晃两下,只听大头道,“三儿你且在这看着,我去前头喊春鸨婆,仔细着点啊。”

“放心吧大头哥,里边的都被药得迷迷澄澄的,哪能出啥大岔子,你快去快回。”三儿往车座上一靠,信心满满道。

嘿嘿——云霁月在心里佞笑两声,悄声无息地打开车厢门,轻巧地跃下马车,就地一记翻滚,没入后院的杂草丛中。

“谁?给老子出来!”衣物与杂草摩擦而过,带出阵窸窸窣窣的细响,惊动了马车前座上的三儿,但见他迅速跳下车座,孤疑地朝杂草丛走来。

就在云霁月犹豫着要不要现身把他放倒的那时,墙角里陡然跃出只身形圆润的黄斑猫,毫无惧怕地站在三儿足前,还极为不悦地朝他喵喵叫了几声,情绪是相当的幽怨与愤懑,似乎是怪他打扰了它的好事。

“个死猫,吓老子一跳,滚,快滚!”三儿不耐烦地扬起脚想踢它,不料它也挥起猫爪反击,“哎哟!个死猫,老子今天非打死你,敢抓老子你……”他一不留神被抓疼了,气得跳脚,四下寻找趁手的家什。

“喂喂喂,做甚?这可是我家青筠闺女的心头肉,哪来的混帐东西,敢伤虎儿。”三儿气得在院里团团乱转,冷不丁来了个身材高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一手不停挥舞红丝帕,冲他教训道。

“哎哟喂,春妈妈您消消火,这是我兄弟。”大头跟在女子身后,连忙探头出来招呼道,“三儿来,见过春妈妈。”

“三儿见过春妈妈。”三儿瞥了女子一眼,别扭道。

“嗯。”春妈妈回睨他一眼,眼角一飞,捏着嗓门冲大头道,“你说这回送来的全是上等货色,一会要是妈妈我瞧不满意,可有你好果子吃的。”

“呀哈哈,春妈妈保管放心,这车姑娘包叫您赚个钵满盆满!”大头谄媚地陪笑几句,边凑近老鸨身边低声道,“我可跟您说啊,老大交待过,里头那个绝色的姑娘,价得高些,您看这……”

春妈妈嫌恶地一甩红丝帕,不悦道,“等妈妈我瞧过再说,哼,兴许说的比唱的好听呢。”说罢,屁股一拧,一步三摇地来到车厢门前。

大头小跑两步为她打开车厢门,春老鸨往前一凑,随即又退出来喊道,“来人啊,掌灯,这黑不啦叽的,妈妈我怎么瞧得见。”

须臾,数盏明亮的灯笼聚拢过来,把马车周围照得恍如白昼。

“大头,你说的绝色在哪儿呀?妈妈我怎么没瞧见?”春妈妈扫了一圈,更为不悦道。

大头心一提,连忙凑近车厢,把里边十几个女子东拨西拉一番,顿时头皮一炸,惊悚喊道,“三儿!出事儿啦!”

“咋了大头哥?”三儿还在跟那只死猫置气,听他这么一喊才不紧不慢地挪过来。

“人……那个女人不见啦!你说这是不是活见鬼了,方才在城外时,明明还在,你说这……”大头急得团团乱转,人若丢在城外便罢,若丢在城内被人救了去,或者被巡夜的衙役发现,那他岂不是死定了?!

三儿顿时也觉事态严重,连忙凑近车厢,嘴里嘀咕道,“一、二、三……十三!妈呀,刚才在城外我明明点的十四个,怎么少了一个!”数完数,他吓得一跳脚,头皮乍麻,冷汗直流。

“糟了糟了,难怪这门是虚掩的,我还寻思是你开的门,这下……”

大头还在絮絮叨叨,恼得春妈妈单手插腰,抬脚一跺,挥动标志性的红丝帕高声骂道,“现下说这些有劳什子用,酒馕饭袋,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还不赶紧的找人去!”

“哦,是是是。”大头和三儿经她一骂,回过神来,抬脚就往门外奔。身后,春妈妈边又指挥手下龟奴也分头出去找找。

待众人如鸟兽散去,春妈妈还独自立在后院低咒几句,而后拖动长裙摇摆着腰枝款款离去。热闹的后院霎时一片寂静,藏身草丛许久的云霁月方才缓缓立起,稍微伸展四肢,趁着四下无人打开后院大门,迅速没入夜色之中。

“咚!咚——”不刻,静谧的街头响起戌时三点的更声,更夫拉长嗓门一遍遍地唱道,“一更夜禁,切勿出行,犯夜者笞打三十。”

云霁月低伏腰背,潜行于房顶之上,小心翼翼向春江楼的据点行去。

“站住!”突然,远远一声大呵破空响起,害她脚步一滞,险些翻落房顶。

“官…官爷…”定神一听,原来叫的不是她,这声音挺耳熟,好像是大头山贼。

“一更夜禁,你等为何在街上乱窜?”显然,他们遇上了巡夜的衙役,如此甚好,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我,我们……”

不等大头辩解,只听衙役又道,“你等行迹可疑,说话吞吞吐吐,走,随我们回衙门。”云霁月踩着猫步循声潜至他们上方的屋顶时,正窥见几个衙役要拉人。

“官爷冤枉呀,我,我兄弟二人是…是有急事才……”大头和三儿一见衙役这架势,吓得趴在地上,哭爹喊娘地嚎起来。

“急事?有可急事,说!”

“我…我家里死人了。”情急之下,大头信口诌道。

“死谁了?”衙役不依不饶,就要把俩人架走。

“死老娘。”大头挣扎喊道,他边上的三儿一听,怒得脖子一梗,两眼圆瞠,险些破口大骂,你丫的死大头才死娘!我娘她长命百岁!

云霁月忍笑猫在屋顶上,凭借一截探出半空的长廊遮掩,轻易不被旁人所察觉,不过她这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得等下边的事情了结,否则必然惊动衙役。

“老娘死了?”衙役闻言把大头拽来仔细瞅了瞅,见他确实面露惨色,遂半信半疑道,“那你们家住何处?”

“下垵巷。”那是处贫民窟,也是三教九流混杂之地,大头曾听人提及过,回得很是顺溜。

为首的衙役沉默地盯着他们,似想从他们脸上端出真假,片刻,听他道,“下垵巷离这不远,带我等去瞧瞧。”他终究还是不太信任他们。

“官爷行行好吧,先让我兄弟二人去张罗些冥镪寿衣,我老娘死得突然,连口薄棺都不曾备下,呜呜——”大头为求脱身,顿时大声干嚎,以博衙役怜悯。

“夜禁时分,何人喧哗。”

就在他卖力演出且即将成功之时,一道清冷的话音自黯色长街那头递来,随即而至的是明亮的火光,映出几道影影绰绰的身形。

众人转身望去,为首衙役甫见那阵仗,连忙躬身恭敬道,“卑下参见安陵侯。”

友链:小7看书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