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北城棋馆。
只见那小小的一家茶铺子门口,已经堆积的是人山人海,肩膀靠着肩膀,入眼处黑压压的一片脑袋,男女老少,足足千把人,整条道上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追其原由,竟是一个带着帷帽见不得面容却又气质不凡的小女子,人人激动不已,翘首观望着里面的情况以及小书童摆出来的棋谱,众人刚瞧见这第一步,懂棋的人自是讶异不已,而不懂或是仅仅来凑热闹的亦是个个狐疑不解,这小女子第一步棋竟是摆在这样一个一点没有谱儿的东南角?
茶馆中院偏厅内。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开始双方落子都很快,可以说是旗鼓相当,渐渐地,老者每落一子,便开始酌情思考起来,思考的时间越长额角冒出的丝丝细密的汗珠也越多,老者心底暗自腹诽起来,这么个看似柔弱无骨的小女子,期初当真被她的外在所迷惑了,轻敌间竟不知不觉落入了她的圈套,每走一步不但没了先前的底气,还处处受她的黑子限制摆布。
惊讶,错愕,迟疑,凝重,但更多的是兴趣!对这位小女子的兴趣,正如去年的那位男子一般,最后也是这般轻而易举地赢了他,看来用不了多久,棋圣这幅头衔他是得乖乖让出来咯。
站在佟青黎身后的浅蝶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家小姐的黑子逐渐消失,心底暗暗着急却又心生疑惑,明明是小姐的黑子被吃了好几处,呈现颓然败势,怎么眼前这老头儿的脸色反倒愈发的焦急仓促,像是吃了大亏一般的悔恨?
乍一看这整个精雕细琢的青玉质镶金边棋盘,纵观全局下,黑子仅遍布东南一角,其他好几处皆被白子占领,围聚成一座座小城池,零散遍布,而唯有东南一角坚不可摧,白子若是一靠近便会被黑子吞噬,此时的黑子就好比一个黑洞,白子靠不近,也攻破不了。
佟青黎的动作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落子,按下,指尖再缓缓抬起,微笑,一气呵成,淡淡的光华笼罩周身,散发着不一般的气息,令人难以捕捉,而那张倾城的容颜在帷帽的遮掩下露出平缓的笑容,清凉的眸子直视不远处珠帘内的那抹黑影,相比之下,她现在更感兴趣是赢了棋局后的条件,心中了然,这一局,她势在必得。
“我输了!”老者苍劲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不过这回却带着许些颓然与落寞。
棋局还未结束,这老家伙还挺识相的嘛,佟青黎腹诽着,笑眯眯地看着棋盘上黑子的地盘逐渐扩散,东南角那一块漆黑正如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席卷白子领域,若是再过了一时半刻,恐怕白子将被黑子吞噬殆尽,这个老头儿早知道黑子胜局已定,却还念念不舍的守了这么久,看来心里定是极其不服气输给她一个小女儿家了。
此时,珠帘屏风后一阵轻缓的叹息飘进她的耳畔,声音很轻,似乎像是柔风拂面而过,没有一定深厚内力的人怎会将这般清浅的声音控制得恰逢其处!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此人便是这家茶馆的幕后主顾了。
佟青黎勾起一抹沉沉的笑意,声音淡淡道:“既然输了,那便遵守承诺吧。”她倒是十分想见这位神秘馆主,说着便要朝屏风后面走去。
“且慢!”老者慌忙拦住,恭敬温和道:“我怪老头今日甘拜下风,对姑娘也是刮目相看了,只不过……”
“莫不是你们想赖账不成?”浅蝶眉目一紧,急忙站出来替自家小姐出头,这老头儿结结巴巴的,明显就是跟府里厨子往日舍不得给小姐一碗汤羹的表情一模一样。
佟青黎眉梢轻佻,淡笑不语,怪老头想赖账?她只听过客家赊账,还没见过主家欠着不还的,这背后的主顾看来还是个黑心肠开黑店,自砸自家门啊!
“姑娘误会了,我家主子今日外游不在家,现如今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不如我怪老头先欠着姑娘个人情,过几日,等我家主子回来,我便上府上给姑娘亲自登门谢罪如何?”那位自唤做怪老头的老者一脸赔笑,败给了人家小姑娘当人说话得客气一点了,今后还指望找机会跟她讨教讨教这副怪棋的谱法,哎!本着去年就保不住的棋圣头衔,今年看来更不是他的咯。
“谁要你个老头儿登门谢罪的,我家小姐是要你们遵守承诺。”赢了棋,浅蝶自然说话底气高了三分。
而此时,佟青黎锐利的眸光紧锁在屏风后一闪而过的黑影,突然,眉心猛地一皱,神色凛然,下一秒,电光火石之间,佟青黎脚尖轻点一跃而起,周身迸发出来的凌厉席卷气流涌动,翩翩蓝色纱缎滑过屏风之间,羽衣靡裳转瞬间竟落在屏风之后。
那怪老头顿时领悟,大惊失色地朝走进来的时候,方才松了一口气,整个屏风内空空如也,除了一个软榻外,哪有什么人影?
莫不是看走眼了?呵呵,怎么会,这家茶馆的主顾看来今日是真的没空待见她啊!
佟青黎敛眸沉思,嘴角渐渐绽放出一抹如白莲花般清澈的笑容,声音如泉水叮铃,“既然馆主不想见青黎,那么青黎也不再勉强,只不过……恐怕南城茶馆今后可要被万人唾弃,冠上个不守信誉的臭名咯。”
怪老头面色一凝,讨好般地赔罪笑道:“姑娘请息怒,既然已经答应了姑娘的事情,自然不会赖账,况且姑娘还签了契约不是?”老者眼眸顿时一亮,思酌了片刻,又道:“不如这样,我给姑娘一个信件,日后等我家主子办完事情回来,姑娘再拿着信件来讨那个未能实现的承诺如何?”
佟青黎稍作迟疑,搞坏一家茶馆的名声对于堂堂相府来说自是九牛一毛,但相比较而言,得到一个神秘的承诺自然要有用得多,既然这家茶馆的馆主高深莫测,排场又拉得那么大,眼前这位老头儿言辞间皆不寻常,倒不如卖个人情,应了他。
见姑娘迟疑,怪老头又说道:“想必姑娘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要求来,就权当是卖我怪老头一个人情,我怪老头再加一个自己的面子作担保如何?”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石递送到她的面前。
只见那玉石通体青翠,纯净的光华泛着点点涟漪,玉石呈环状,不大不小,不掺杂丝毫瑕疵,佩戴在腰间倒是让人一眼就能关注上。
“谁要你个顽固老头的面子!算了,本小姐今天还有要事,今天就卖你个人情,不过请替我转告你家主子,我佟青黎虽是今天吃了他的亏,但来日定会加倍讨回来。”佟青黎声音不卑不亢,没有半丝示弱,嘴上虽是那么说了,但心里面还是透着一股不爽,这家伙,腿跑得还挺快。
怪老头咧嘴一笑,立马应道:“是是是!姑娘说的话,我一定一个字不落地转告给我家主子,还请姑娘海涵才是啊。”
佟青黎接过玉石,便带着浅蝶朝大门扬长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