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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爱卿的意思是,朕这礼乐班配不上顾小姐的舞了?”烈帝音调微沉,隐隐含着薄怒。

“回陛下,礼乐班所奏之乐乃是仙乐,实非微臣所能企及。只因臣妹自幼深居府中,甚少与人接触,一直便是微臣吹箫伴奏,更为熟悉罢了。还望陛下成全。”顾落却丝毫不见畏惧,镇定自若。

“那就准了吧。”还未等烈帝开口,九王爷便已经出声应允了。烈帝横了九王爷一眼,眼中多是不满,却也并未说什么,算是默许。

可是心中,却是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九王爷燕世风,乃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所生的老来子,自一出生便被捧在了掌心里,甚至想要将皇位传与他。

可惜,先皇去得太快,去的太过措手不及。那时他已人过而立,羽翼丰满,而燕世风不过是个少年。

烈帝扯了扯嘴角,眼底露出许些阴冷,复又看向了顾落。顾家,助他登上帝位,也享尽了一世的繁华,若是敢生了二心……

燕世风对于烈帝的目光视若无睹,他单手支撑着下颚,饶有兴致的看着从宫人手中接过玉箫的顾落。燕世风生的极为妖娆,一头长发仅取了部分用簪子束起,脸侧垂下的发丝中,隐隐可见左眼眼尾那颗魅惑众生的泪痣。

顾家,他要定了。

燕世风笑了,他的笑很美,不同于顾倾城的纯净无暇,就像是张开了黑色羽翼的恶魔,带着俾睨天下的傲气与势在必得,却同样能够颠倒众生。

顾落接过玉箫,红润的薄唇轻贴上翠绿温润的萧身。他凤眼微合,纤长的睫毛在洁白的面颊上投出一抹孤影,一身月牙白的长袍无风自扬,修长的手指轻抚过萧身,当真公子如玉,美如画。

箫声起,苍凉而凄清,似有着无限的浓浓爱意,未语先休;广袖舞,缠绵而悱恻,飘然回旋如轻雪,落叶飞花。

长袖拂面,卿为谁舞?

扬眉转袖,似雪飞花。

那样的舞姿,仿若九天之上,明铛乱坠,好似流光飞舞。

彩逐灵蛇转,形随舞凤来。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一室的人都被那雪白的身影吸去了目光,痴了,痴于那翻飞的衣袂中,醉了,醉在了回眸一笑中。

这一舞,便倾了城。

这一舞,便醉了人。

翩如兰鸣翠,婉如游龙举。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这是后来,当燕世风回忆那一舞时,下的评语。他眼中无限向往的神采,令许多未曾有幸见过的人,艳羡不已。

而此时的燕世风,更多的注意力则是放在了顾落的身上。他敏感的察觉到了,顾落深深藏在曲音中的情感。

燕世风笑了,笑得是那样的胸有成竹。他终于见到了,顾家那固若金汤的壁垒上,出现了龟裂的纹路。

烈帝也笑了,方才一名小公公在他耳旁说的那个消息,令他瞬间就想到了一个鱼与熊掌可以兼得的主意。

无论是燕世风还是烈帝,他们如今要做的都是同样一件事情。

等。

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顾倾城的回旋是那样的优美,扬起的裙摆令她看起来像是一朵盛开的雪莲花。顾落的萧音高高低低,如同少女柔美的曲线,轻轻缠绕进了心间。

有多少人醉了,就有多少人还醒着;

有多少人痴了,就有多少人在谋划着;

那一舞,迷失了谁的心,又倾尽了谁的江山。

……

当晚,谢侍郎被秘密宣召到了上书房,进去时受宠若惊,出来时面若死灰。

当晚,远在边疆监军的太子送出了八百里军情急报,东栾国大军压境。

当晚,江清月破天荒的夜宿白月居,看着顾倾城舞了一夜,无眠。

……

第二日,阳光依旧明媚,顾倾城坐在水池边上,一双如玉般嫩白的小脚浸在水中,轻轻打着水花。

“你变得开心多了。”肖书郁总是神出鬼没,此刻他正坐在池塘边一棵参天的大树上,笑意盈盈的看着下面玩水的女子。

“落要打算娶妻了,我要有嫂嫂了。”顾倾城抬起头,或许是因为阳光强烈,肖书郁只觉得那笑脸太过耀眼。

“和谁?”

“谢雨香。”

“江清月没有反对?”

“夫君为什么要反对?”

一句话,问倒了肖书郁。突如其来的沉默弥漫在空气里,混杂着夏日的闷热。

肖书郁很犹豫,也很不解。当初江清月为了谢雨香,甚至愿意去娶一个不知是圆是扁的女人,可是如今谢雨香却仍要为那人披上嫁衣,之前的种种努力都成了徒劳,不过笑话一场。

“你干嘛要生气?”

顾倾城疑惑的声音打断了肖书郁的思绪,他回了回神,摇头道:“没有,只是天太热了。”

顾倾城点了点头,明知道是借口,却不想追究。

落说,每个人都有秘密,如果他不说,那就说明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你和江清月,相处得好吗?”肖书郁想了想,还是问了。

“怎样算好,怎样算不好?”

“开心就是好,伤心就是不好。”

“那我一直都挺好的。”

肖书郁扬了扬眉,突然觉得问这个问题的自己是个笨蛋。他从树上跳了下来,只是眨眼的功夫便站在了顾倾城的身边。

“我们来下棋吧。”他知道,她虽不解世事,却是被顾落调教的琴棋书画皆通。

顾倾城点点头,她已经好久没下棋了。

净音拿来了棋盘,顾倾城执黑子,肖书郁执白子,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厮杀了起来。

顾倾城很兴奋,也很紧张,她是第一次和落以外的人对弈,她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到底如何。

肖书郁很惊讶,他的棋艺已经世间少有敌手,可是对面那个女子却令他不敢掉以轻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院子里静得可怕,只除了吹来的夏风送来一阵花香。

当江清月从谢府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肖书郁一脸不敢置信的盯着棋盘,对面坐着有些挫败的顾倾城。

半子,他居然被逼到这个地步。

肖书郁抬起头,看着顾倾城的目光里有着赞赏和兴奋。他已经好久没有遇到旗鼓相当的敌手了,他决定以后得了空,要经常拉她陪他下棋。

“书郁,你怎么在这里?”江清月走上前,看到棋盘后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清月,你娶了个了不得的娘子,可要好好珍惜。”肖书郁站起身子,拍了拍江清月的肩膀。他并不打算回答江清月的问题,只是挥了挥手便潇洒的离开了。

好好珍惜。

顾落对他说时,他江清月无话可说,毕竟娶了别人的妹妹。可是他肖书郁,却是知道的,凭什么也这么对他说。

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上胸口,郁堵在那里,出不去又下不来,徒惹一片烦闷。

顾倾城抬头看着江清月,那是她的夫君她的天,温柔体贴的为她遮风挡雨,可她却总是看不懂他眼底的伤痛。

心口,隐隐作痛。

右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胸口,呼吸变得急促。

当江清月终于从自己的思绪里拔出来的时候,顾倾城已经满脸青紫的倒下,双唇雪白没了颜色。

江府,顿时一片慌乱。

……

谢雨香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刚才江清月离去时决绝的背影还深刻的印在她的眼中。

他来质问她,他居然还敢来质问她!

他江清月都已经娶了妻子了居然还敢来质问她为什么选择了顾落!

凭什么!

谢雨香突然觉得一切是那么的可笑,她直到今天才看清楚了,江清月不过是个自私的人。

自私的要她相信他,却不曾解释过只言片语;自私的娶了妻子,却不允许她另择良木。

“虚梦,我当初怎么就会爱上江清月了呢?”谢雨香的声音是那么的轻柔,却带着浓浓的疲惫。

她真的累了,在这场爱情的游戏里,女人从来都是牺牲品。

错过的就是错过了,顾倾城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无辜,江清月何其残忍想要踏着她的爱情构筑幸福。

他江清月能,她谢雨香也不能。

虚梦心疼的看着自家的小姐,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太过在意别人受伤的只能是自己,她们都实在是太过弱小,能够抓住幸福已属不易,何苦去管别人?

“小姐,表少爷也只是……太爱小姐了。”虚梦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站在江清月这边。顾落的爱太过完美,太过迅速,总令人觉得不安。

谢雨香顿了顿,她知道虚梦在担心什么,可是江清月的犹豫不决已经将她的一颗心撕扯的支离破碎,她需要顾落那无微不至的柔情来填补。

女人最傻的,或许就是她们总是渴望柔情能够弥补伤痕,当情根深种时才察觉背叛。

“虚梦,我累了。”谢雨香摆了摆手,浑身满是疲惫。

她受够了江清月的犹豫不决,或许爹说得对,她应该尝试敞开心扉,去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何况,顾落的深情也确实令她十分动容。

很多年以后,当谢雨香坐在洒满阳光的庭院中,慈爱的拉着自己女儿的手,回忆起当年的时候,她的声音总是透出一股寂寥的冷漠。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依然会如此选择。只是,不再交付真心。——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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