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抢先接过女儿来上上下下的检查了几遍,小姑娘瞪着大眼睛呆呆的瞅了胤禛半响,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是紧紧搂住胤禛的脖子不肯撒手。胤禛也是心疼,当下抱着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口中喃喃哄着:“没事了,阿玛在,没事了没事了……”
叶琳琅接过下人递来的披风,将胤禛和二格格一起包裹起来:“夜凉风大,别净在这儿站着,回头再冻着了,这儿是不能住人了,不如就暂时把二格格带我那儿去吧,让芷兰烟月她们照看着,保证出不了岔子。”
胤禛一个字都没说,亲手抱着女儿转身去了。李氏眼瞅着一大一小就这么直奔叶琳琅那儿,赶了几步还要说什么,叶琳琅上前一步将她拦住,瞧着她发丝凌乱的模样,兴许也是从睡梦中惊醒,可即便如此,叶琳琅也没有丝毫同情之心。
看着叶琳琅阻了去路,李氏不由得急道:“福晋,那可是……那可是我的女儿!”
叶琳琅打量了她一遭,冷冷一笑:“今儿是她福大命大,倘若有半点闪失,别说女儿了,就连你这侧福晋,也就算是当到头了!”
李氏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出话来,只定定看着叶琳琅。
“福晋还是赶紧回去吧,照顾二格格要紧,只怕这事儿爷做不来。这儿就交给妾身来处理吧,明儿一早再跟福晋回话。”宋氏悄无声息的靠了上来,一脸的恭敬。
叶琳琅轻轻点了点头,再看一眼李氏,转身带着人赶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足足大半个时辰,才总算是把二格格安顿好了,看着胤禛一脸疲惫,叶琳琅上前福了福身:“眼下二格格用了安神的药睡下了,我仔细瞧了,没有烧伤烫伤,恐怕就是吓的不轻,赶明儿再找大夫来瞧瞧。时候不早了,爷先去歇着吧,明儿还要上朝呢,这一折腾,也没多少时辰好睡了。”看他还是不放心,叶琳琅抿唇一笑:“您就安心睡去吧,这儿我亲自盯着还不行?”
胤禛俯身给女儿掖了掖被角,拍了拍叶琳琅的肩:“交给你了。”言下之意,可不单单是把二格格交给她了,更是今晚的事儿,都交给她去查清楚问明白。
叶琳琅屈膝:“是。”目送胤禛离去,叶琳琅深吸了一口气,不只是今晚的事儿,整座贝勒府,都该好好查查了。
守了二格格一夜,叶琳琅梳洗完毕来到大厅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瞅着院子里乌压压的一片人,各个都屏气凝神,半点声响皆无。胤禛临走的时候,这些人就已经都在这儿候着了,看此情形胤禛什么话都没说,这就表示认同叶琳琅的做法,使得叶琳琅更加底气十足,也使得那些人脊背发凉,一个劲儿的冒冷汗。
看叶琳琅到了,李氏宋氏耿氏三人连忙站起来,皆是一脸严肃凝重,连行礼下去都格外的恭谨,叶琳琅笑笑,抬手让她们起了,又着人搬了椅子到厅外廊下,端然往正中间一坐,其余三人不知道嫡福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小心翼翼陪着坐了,静静等候接下来的事情。叶琳琅并不急着发话,反倒是让芷兰她们拿来热腾腾的乳酪,就着几块酥皮饽饽一并吃了,停了半响,又品起茶来。看着叶琳琅这般动作,宋氏仿佛也松快了些,与身侧的耿氏研究起了彼此衣裳上头绣的花样,至于另一边的李氏则愈发的紧张不安,额头上都沁出一层细汗来,她也顾不得擦,手里的帕子早就扭成了一十八个褶……直到有人领来了二格格,到几位主子面前请了安,叶琳琅这才直了直身子:“惜蕊,到嫡额娘这儿来。”
看了眼李氏欲要拥抱却因为叶琳琅的话而停在半空的手,惜蕊乖巧的走过去叶琳琅身侧站定,昨晚的噩梦连连,终究是没能好好睡上一觉,这会儿一张俏生生的小脸上依旧挂着疲倦之色。
依着前头周氏的回禀,自从李氏有了两个阿哥之后,对这个女儿的怜惜程度已然大不如前。相比较着两个弟弟,惜蕊还算是身强体健,从小到大几乎都没生过病,而且小姑娘也十分乖巧,很少让旁人操心,原本这样的女儿应当让额娘倍感省心,可是也正因如此,李氏不能以惜蕊做筏子来得到胤禛的怜惜,相比较而言也就失去了所谓的“利用价值”,再加上在这个环境之中,格格当然比不得阿哥,李氏的心也就彻底从惜蕊身上转移了去。对于一个长久得不到疼爱的小孩子来说,叶琳琅十分有把握能够将她唤至自己身边,哪怕是当着她亲生额娘的面。
让惜蕊坐到身边的小凳子上,叶琳琅执了她的手在自己掌心,扫了一眼下头的奴才们:“谁是在二格格房里伺候的,站出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之后,两个丫头并两个婆子站到了前头,叶琳琅嘴角一扬:“给我打。”
旁边早有人执了板子候着,这会儿上前问道:“主子,打多少?”
叶琳琅笑了笑:“打到我满意为止。”
“嗻!”几个人大步过去,手脚麻利的将四个人放倒。
三个人很快就被按到了长凳上,而最后一个却没这么好打发,几个小厮不防备她死命的挣扎,一不留神倒是真让她给挣脱了,那婆子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了台阶下,高声叫嚷着:“福晋,奴才可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在侧福晋身边儿可是有日子了!自打二格格出生那天起,奴才就是跟着二格格的,吃喝拉撒什么不是奴才伺候的,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福晋要打,也得看侧福晋的面子不是!”
叶琳琅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居然还有人跑来提醒她“看侧福晋的面子”,这么不开眼的奴才可真是罕见,要么就是实在没脑子,要么就是平日里耀武扬威习惯了,早就忘了这府里谁才是天!眼见着她冲上来,惜蕊的手忍不住的一哆嗦,整个人都往叶琳琅身后躲了躲,叶琳琅更是怒火中烧,这个老刁奴,肯定是个作恶多端的混账东西!当下叶琳琅眯了眯眼,转头看向侧福晋:“这位,可是伺候二格格的张妈妈?她说的,可都是实情?”
“回福晋的话,张妈一直都是妾身身边的人,自打妾身入府那年起就是了,后来妾身生养了二格格,见她老实可靠,便拨过去专门照看二格格……”李氏已经看出来叶琳琅准备痛下杀手了,这会儿恨不得上去亲手扇那张婆子几个嘴巴,这当口居然还敢拖她下水!可是福晋问话,又不能不理睬,再说张婆子的确是自己身边的老人儿,要是真的挨了打自己的面子上也过不去,于情于理都不能放任不管,只得硬着头皮回了几句。
“好!”叶琳琅不等李氏说完就打断了她,扬声道:“那便看在侧福晋的面子上,也看在张妈妈您多年‘苦劳’的面子上,昨晚的事儿就不追究责任了。来人,其余那三个,照看二格格失职,险些酿成大祸,每个人杖责二十,打!”
一阵噼里啪啦过后,三个人被抬了下去,叶琳琅看了看依旧站在那儿的张妈,轻笑道:“芷兰,按照府里的规矩,以下犯上如何惩处?”
芷兰在旁微微躬身:“回福晋主子的话,以下犯上者至少掌嘴二十,杖责二十,言行举止恶劣者,杖责四十,立逐出府。”
叶琳琅抬手拭了拭唇角:“张妈妈,你身为奴才,当众在本福晋面前叫嚣,是其一;擅自以侧福晋之名,多次使唤旁人为你效力,是其二;私下克扣二格格的吃穿用度,是其三。”眼光扫过张妈的脸,叶琳琅冷冷道:“如此刁奴,倘若今儿本福晋就下令将你杖毙……想来也不会有人说个不字儿吧?”
张妈顿时汗如雨下,再看看面如死灰般的李氏,终于顿悟过来,扑通跪倒接连磕了几个响头:“福晋饶命,奴……奴才知错了,福晋饶命,福晋饶命……”
“好,本福晋再卖你个面子,今儿大家伙都在这儿,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你求情,我便饶你不死。”目光扫过全场,鸦雀无声,叶琳琅淡淡一笑,低头看了看身边的惜蕊:“这是贴身伺候你的老嬷嬷了,你可要替她求个情儿?”
张妈仿佛也看到了希望,哭着道:“格格,格格,老奴可是一心为了格格啊,格格就帮老奴说说话吧……”
惜蕊看张妈哭的可怜,似有不忍,却又死死咬住了唇。叶琳琅看出她心里的纠结,双手都覆上了她的小手,轻声道:“有副好心肠是件好事儿,可是若任由别人利用你的好心来欺负你,便是万万不成的了。有句话叫做‘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去判断,她,算不算是你的敌人。”
惜蕊格外认真的看着叶琳琅,片刻沉默过后,开口说道:“张妈一直都欺负我,吃的用的她喜欢的都拿走,就连阿玛送我的瓷娃娃都拿去了,还有去年,过年时候额娘给我做新衣裳,张妈说我长得快,衣裳做多了等不及穿就该小了,所以就少做了两身,料子也被她拿走了。”这下子连李氏的脸都黑了,居然贪到她头上来,该死!
叶琳琅轻轻抚着她的头:“这些零零总总算起来,她当真是死罪难逃了,你要不要她受到该有的惩罚呢?”
惜蕊摇摇头:“不要让她死吧。阿玛曾对惜蕊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她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余下的日子不多,即便是再作恶,也没什么机会了,再说,犯下的错已经犯了,就是打死她,也没什么用啊。所以,惜蕊请嫡额娘饶她不死,可是……惜蕊也再不想见到她了!”
这样的答案,叶琳琅十分满意,如果惜蕊这等年纪就想着赶尽杀绝,她倒是真的要担心了,眼下惜蕊知道如何去宽容别人的过错,真的很好。叶琳琅微微一笑:“好,那便听惜蕊的。”扬目看向众人,叶琳琅道:“今日二格格求情,念及张氏一把年纪,法外开恩,杖责二十,逐出府去,永不录用。芷兰,你亲自去盯着,打完了板子就立刻赶出府门,除了换洗衣物,其余物品一概不许带出。”
“是。”芷兰应了,又道:“主子,张氏的弟弟和儿子都在府里当差,是不是……”
“原本就是她一个人的错,至于那两个人平日里也还算本分,不必受张氏连累。”芷兰领命,带了人抬了已经软做烂泥的张氏去了,叶琳琅歪了歪身子,靠在一旁的扶手上,“打从今儿起,以往你们所做作为,一概不予追究。只是有些话需要一并说明白了,二格格是四爷的骨血,是正经八百的主子,倘若日后再有人敢小觑了她,今日的张氏就是个例子!到时候,本福晋可是不会再顾及任何人的情面,都听清楚了?”
“奴才谨遵福晋教诲!”随着叶琳琅话音未落,院子里齐刷刷跪了一片,齐声应道。
看着眼前情形,叶琳琅侧目于一旁的李氏,李氏唯唯诺诺深低下头去躲避着叶琳琅的目光,叶琳琅满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