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胤禩淡淡一笑，微微躬身：“四嫂。”
“……”叶琳琅刚生完郭络罗氏的气，这会儿兀然撞见八阿哥，莫名觉得有点儿尴尬。
“……”胤禩依旧浅笑着，显然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大眼对小眼的站了半天，叶琳琅反倒觉得好笑，忍不住噗嗤一乐，开口道：“不知八爷是打哪儿过来？”
她这一乐，胤禩倒没有什么诧异的神情，只是脸上的笑容跟着更甚几分：“刚刚去给额娘请安，这会儿想去长春宫问候惠妃娘娘，不知四嫂这是……”
“我也是刚从惠妃娘娘那儿过来，娘娘说乏了，这会儿怕是歇下了。”话说出口，叶琳琅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他乐意去就去呗，关她什么事儿，用得着多嘴么！
“既然不巧，那我就不过去了。”胤禩脑筋一转，柔声道：“听说昨日四嫂刚去看过直郡王福晋，想必今日拜会惠妃娘娘，也是受人之托了。”
“……是。”叶琳琅暗中翻了个白眼，这些人们哪，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啊，偏她是个榆木疙瘩不开窍的！当下福了福身：“八爷贵人多忙，我就不耽搁八爷的时辰了，先行告退。”
“四嫂请。”胤禩偏身一让，恭恭敬敬请了叶琳琅过去。
叶琳琅颔首浅笑，款款而去，胤禩却站在原地停留了许久，淡薄的日光照在那张俊秀清逸的脸上，眸子里微微反射出深不可测的光芒，两道好看的眉由舒展到微蹙，再由微蹙到舒展，最终复为惯有的平静。
回到府里，换了便装，叶琳琅什么都不顾的倒进了床里，兴许是昨晚睡眠不足，今天又忙了大半日，这会儿觉得困得要命，上下眼皮像两块磁铁似的往一块儿粘。
芷兰过来的时候叶琳琅已经陷入了半睡眠状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主子？主子醒醒……”
叶琳琅觉得困极，也不睁眼，只哼哼道：“有话就说。”
芷兰道：“奴才问过了，昨儿晚上贝勒爷先去了武格格那儿，不过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就又走了，最终在钮祜禄氏那儿过的夜。”
“……嗯……”叶琳琅显然已经迷糊了。
芷兰也不知道她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吐了吐舌头，给她盖好了被子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叶琳琅确实迷瞪了一阵儿，却又醒了过来，盯着帐子顶发呆。
胤禛昨儿是带了气走的，显然是需要找个地方发泄一下，武氏在这方面始终都是淡淡的，不符合要求；耿氏嘛，比较憨厚老实，只不过现而今她一心想要个孩子，所以就略显迫切了些，就只能“呵呵”了；李氏倒是不错的人选，只可惜她是本次冲突的当事人之一，胤禛不要叶琳琅也当然不能选她，虽然叶琳琅这儿完全是后来自找的。
剩下的只有钮祜禄氏了，所以用不着芷兰帮忙打听，叶琳琅也猜得出。
想想直郡王府，再想想四贝勒府，叶琳琅把手臂垫到了脑袋底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思考着问题。
她真的是挺幸运的。宋氏已经殁了，起初闹事儿的李氏，如今也变得温顺，当然骨子里也许还不服气，但是面儿上却过得去，耿氏不争，武氏不屑争，至于钮祜禄氏么……想到她就不禁想到那个孩子，还有更早前那包不翼而飞的麝香，还有曾在胤禛生辰那日，假山石旁的窃听。
“纳敏妹妹，终究是咱们对不住你。”
太子妃是这么说的吧？
他们，一定是指太子和太子妃一家子了，他们对不住钮祜禄氏什么呢？
还记得就在海棠苑书桌旁的那扇窗下，胤禛咬牙切齿的说是他无能……竭尽全力，却还是保不住那孩子……
叶琳琅翻了个身，展开最大胆的想象，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
钮祜禄氏纳敏是太子爷送给胤禛的女人，而在此之前，她已经跟太子爷或是太子妃打过一阵交道，可以确定的是在这一段时期之内，纳敏一定是被耳提面命过的，她的身份甚至是穿插进四爷府来的奸细。
而之后纳敏竟然以最快的速度怀上了孩子，这许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吧。一旦有了孩子，就意味着她的身份将出现变化，再加上嫡福晋檀雅已经公开表现过不是个小气的人，那么就更加确定了纳敏的未来将会是一片光明。
不管她生下格格还是阿哥，母凭子贵是指日可待的了，无论“贵”到什么程度，都极有可能摆脱太子的控制。
所以，出现了那包极其危险的麝香。
叶琳琅曾经以为，是纳敏的运气好，及时发现了隐患，然而到了现在，叶琳琅却有了更加微妙的想法，那包麝香根本不是纳敏发现的，而是明明白白被送到纳敏面前的，要的，不过是提醒，或者叫做震慑。
没想到纳敏会胆大包天的将它拿去埋了起来，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孩子，也就等同于背叛了太子。
没有旁人的庇护，她还是没能保住那个孩子，这是意料中事。
胤禛又做了什么呢？
他暗中拿走了叶琳琅发现的“证物”，而且带走了叶琳琅，一起去了庄子享受短暂的夫妻生活，避开了悲剧发生的时刻。
却也给了对手行凶的机会。
可是他说，是他无能，他尽力了，却没能做到，这又意味着什么？
他想故技重施，像当初忽略弘晖一样的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来，以换取太子爷的放松警惕——如果他并不那么在意纳敏甚至是她所孕育的他的骨肉，那么她自然就是安全的——然而却被看穿了？
也许还有更加让人齿冷的一种答案。
那就是，胤禛在自己的亲生骨肉，和取得太子信任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任由纳敏失去那个孩子，使她重新成为太子手中的那枚棋子，一枚已经被识破的棋子。
这样无情的决定，当真不像叶琳琅平日里认识的那个胤禛。
却当真像极了决杀果断的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