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数十载,蝶儿已从呱呱坠地的孩童,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转眼也已到了出嫁的年龄。
她虽出身寒门,但鉴于前世的记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织布刺绣亦难不倒她。加上绝美的容颜,如雪的肌肤,婀娜的身段,求亲之人踏破门槛,络绎不绝,其中不乏高官贵族。虽说门不当户不对,但若为纳妾,倒也无不妥之处。
可她都一一回绝,今生不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妾心只为郎。
老来得女的父母皆疼她,当她是块宝,虽然心生疑惑,但也事随她愿。
她日日小窗凝坐,抚琴吟诗,题词作画。虽生于平民人家,但也几乎和足不出户的秀楼小姐一样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
绵绵秋雨带着无尽的相思再次喷洒了如画的江南。
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树被雨水冲洗的一尘不染,透过树叶的间隙看到一扇打开着的小窗。
窗前有一个身穿烟绿布衣,薄衫长裙的女子,她手握一支小巧的笔,在面前的白色宣纸上聚精会神地画着什么。柔顺的黑发用一根简单荆钗挽着,脖颈中一缕垂下的头发在胸前微微晃动。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墨盘里的黑墨几乎被柔软的毛笔沾光了,她才满意地放下手中的笔,揉着发酸的手腕,望着画怔怔地发呆。
画上是一个手拿书本,身穿白衣的男子,他微微抬头,气宇轩昂的望着远方,清秀的面容上有抹温柔的坚定……
“夫君、夫君——你在哪啊?在哪啊?冥思苦想何时才到尽头?现今,妾身已到了出嫁的年龄,可你为什么还没有出现?还没有来提亲啊?你还记得奈何桥上的誓言吗?你答应过妾身,一定来寻,一定不忘,妾身也答应过你,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非君不嫁。可你知道妾身在盼吗?盼的茶饭不思,盼的郁郁寡欢,盼再续前缘的那一朝,盼再重逢的那一幕……”她喃喃地说着,素净的脸上有种无奈,美丽的眼睛里溢出了苦涩的泪花,她抬起头望着缥缈的雨帘,声音中略带乞求,“你也许不知我身在何方?那就拜托这绵绵细雨,这清爽的秋风捎去我的口信,我就在曾经记载我们恩爱的江南,就在美如天堂的杭州啊,你在哪?你是否也在苦苦的找寻我?是否也已来到杭州,是否也在经历这场秋雨的洗礼?……夫君、夫君,妾在盼、在盼——在等、在等——……”
“蝶儿——做什么呢?”伴随着一个溺爱的声音,一个慈祥的老人走了进来。
“娘——”她赶紧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泪花,又迅速地抓起旁边的手绢遮在画上。
但还是被老人看到了,她缓缓地走过来,“蝶儿,你又在作画吗?”老人委婉地笑了,笑容里有掩饰不住的骄傲,也有深深的疑惑,“蝶儿,这些年娘还真是纳闷,你既然没上过一天私塾,怎么琴棋书画都无所不通呢?娘这回可真是见识神童了。”老人忽然又感慨起来,“我和你爹上了年纪,都皆无用处了,这些年多亏你日日作画,卖些银两,换些柴米养家,真是苦你了孩子。”
“娘——你这是说的啥话啊?你们生我、养我、宠我,把我当成掌上明珠,事事随我,女儿赡养你们是理所当然的啊。”蝶儿轻轻搂住老妇人的手臂,撒娇地摇晃着。
“好蝶儿、好蝶儿——”老人的眼中有感动的泪花,“娘知道你懂事,可女大当嫁啊?要知道我和你爹晚上愁的都睡不着觉,我们几乎天天商量你的嫁妆……”
“娘——蝶儿不嫁,蝶儿永远在您们身边伺候您们。”说着白皙的脸颊泛起羞涩的红晕。
“别说傻话了,女大不中留啊。”老妇人开怀地笑了,试探地看着她,“蝶儿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心上有人了?”
“娘——”蝶儿皱眉,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娘说,不知道娘相不相信前世今生的话。
“丫头,娘就知道你有心上人了,不然你不愿意布衣贫民,连高官贵族也拒绝啊。跟娘说实话,是谁家的后生,他可是真有眼光,真有福气啊……”
“娘……我……”她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说起。
“说吧,跟娘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老妇人一脸的期待。
窗外的雨依旧下。
清澈的水珠从梧桐叶尖悄然滑落。
“娘……是他,我的意中人就是他——”说着她扯掉画上的手绢。
一个英俊潇洒而又温文尔雅的男子映入眼帘,老妇人的眼眸里掠过深深的惊讶,“这个后生真是人中龙风啊!”老妇人欢喜地赞叹,“他和我的蝶儿真是般配、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蝶儿开心的笑了,眉眼里都涤荡着浅浅的幸福。
“蝶儿这是谁家的公子?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家也在杭州吗?他什么时候上咱们家来提亲?只要他家里没有妾室,不管他是贫穷还是权贵,娘都同意。”老妇人开心极了,心里一块石头悄悄地落地了。
“娘——你相信前世今生吗?”蝶儿忽然鼓起勇气问。
“前世?今生?”老妇人稍稍犹豫,若有所思地望着女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蝶儿怎么忽然提起这些?”
“娘,他叫唐彦,和我前世就是夫妻……”
“啊——?”老妇人既是惊讶,又莫名其妙。
“娘,你可能不信,可确实是存在着的……”她慢慢地陷入回忆,“那年我十六岁,和唐彦在长安寺庙的姻缘树下一见钟情,可他父母早亡,家境贫寒,虽有满腹才华,可偏偏就是怀才不遇,没有什作为……父亲知道后,把我软禁在家,并为我选了一家门当户对的人家,可我宁死不从,甚至偷偷绝食自杀,奶奶打小就心疼我,她悄悄地把我放了出来,并准备了充足的银两和马匹……就这样我和唐彦远走高飞,来到了江南,我们用仅剩的银两换了艘渔船,靠打渔为生。虽然过得清苦,但那是女儿前生最幸福的时日。我们夫妻夫唱妇随,同甘共苦,相濡以沫。但好景不长,也许是天生妒意,那天傍晚,本是夕阳如醉,可不知怎么就狂风大作,雷雨交加,也不知从何处翻来一个大浪,把船打翻,我们夫妻双双坠入湖底,成了枉死城里的鬼魂……我们在奈何桥上苦苦相约,定下来世再续前缘……娘,为儿我就是在等他——我的前世夫君,我坚信他一定会来的,会来找寻为儿……”
老妇人一下子恍然大悟了,她知道了,知道女儿为什么一天私塾没读,一个家师没请,琴棋书画为啥样样精通了,知道女儿为什么无理由的拒绝前来提亲的人家了……
“娘——求您、求您成全——”蝶儿忽然跪倒在地。
“好女儿——快——快起来、快起来,娘也年轻过,娘懂你们年轻人的心……”老妇人痛心地望着她,眼睛里升腾起无限的怜惜与担忧,但她什么也没说,她想年轻人——你在哪啊?快点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