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光线又一次划破黑暗的苍穹,沉睡的大地又在黎明中渐渐苏醒。
两天的时间已从指缝间悄无声息的流过。
庭院里的洁白杜鹃花在淡淡的晨雾中尽情地吸允甘露。
手持长矛,腰悬佩剑的侍卫依旧不知疲倦地倚在门侧。
静静摇曳的红色烛光照亮了整个厢房,孤单的身影清晰地映在粉色的窗幔上。
孟蝶儿双手抱膝,静静地坐在床上,怔怔地望着丫鬟刚刚送来的那身白衣。跳跃的火苗下,那身看似普通的白衣泛着柔亮的光泽,烟罗裙摆上印着银丝线穿绣的白色牡丹,雍容却不失清纯,华美却不失典雅。
她今天就要进宫,就要为妃,就要融进皇家贵族,可她真的心甘?真的情愿吗?她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只因亲人的生命就握在自己的手中。只要进了宫,爹娘、老伯,姐姐,就可以不再清贫度日,就可以坐享荣华,就可以颐养天年。再说也能为婉妹妹尽一份绵薄之力,找到有力的证据,搬倒宰相,为上官将军平反啊!想到这里,孟蝶儿的心里稍稍舒畅了些。
一个身穿粉色衣群,莫约十五六岁的丫鬟手端铜盆进来,望了望依旧叠放整齐的白衣,顺手把水盆放在桌上,有些胆怯地开走过来,“姑娘,奴婢来服侍你穿衣吧。”
孟蝶儿抬起忧郁的眼,对她牵强的扯了扯嘴角,“不用,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来就可以。”
“奴婢不忙!相爷是特意把奴婢从夫人那儿派来服侍姑娘的!”她低着头,双手略显不安地攥着衣襟。
“不要奴婢、奴婢的称自己,我也是平常百姓的女儿,咱们之间本就没有尊、贵之分。”看着胆怯的小丫头,孟蝶儿的心中没来由一阵怜悯,她友善地对她浅笑。
小丫鬟惊愕地抬起头,眼底有些许的感动,“那……那姑娘你快些换衣服吧,洗脸水就放在桌上,我去厨房给你端碗粥来,不然一会上妆,点了降唇后,再吃东西就不漂亮了。”她兴奋地说着转身跑了出去。
红色的朝阳渐渐升起,红色的蜡烛渐渐燃尽。
流动的空气中似乎还漂浮着莲子粥的淡淡清香。
雕刻瑞兽的铜镜中,映出一张绝美的脸。剪剪秋波,盈盈美眸。白皙肌肤,犹如凝脂。峨眉微皱,含怨带愁。樱桃小口,艳丽如朱。
“姑娘真美!”小丫环惊叹。
孟蝶儿无奈地笑笑。
“马车已备好多时,请孟姑娘上车!”门外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
“就来、就来——”小丫鬟连声答应着,把一块白色面纱戴在孟蝶儿的脸上,又把梨形琵琶塞进她的怀中。
孟蝶儿对她感激地点点头,随家丁走出庭院。穿过长廊,绕过花园,走过青石板的路,他们来到了正门。
数百名侍卫并排站立,两辆古色古香的马车停在门前。
无视他们的好奇与惊讶,孟蝶儿在车夫的搀扶下钻进后面的马车。
撩开幔帘,老宰相微微摆手,威严的队伍缓缓的向前驶进。
在颤颤巍巍的颠簸中,马车拐进宽广的街道。
古色古香的店面,飘扬的旗子招牌,空气中似乎还充斥着诱人的饭菜的香味。
透过天蓝色的纱幔,孟蝶儿隐隐看到熟悉而繁华的街道边,挤满了面露向往而又羡慕的百姓。黑色的眸子渐渐盛满苦涩,环抱琵琶的双臂不由得紧了紧,她的胸中顿升起一片压抑的苦楚。
疾走的骏马每向前挪动一步,她的心就猛地抖动一次,好似针扎般痛疼,皇宫渐渐地近了,她的心却已是千疮百孔。
望着豪华的亭台楼阁、高高筑起的红墙碧瓦,孟蝶儿再次迷茫了,她的心也再次挣扎,思绪也再次犹豫……
孟蝶儿——你真的要进宫为妃吗?你真的甘心吗?要知道你进了这道厚重的门就别想再出来了。你为了那个负心汉值得吗?为了他搭上了青春,搭上了两世的的痴情,再搭上半辈子的自由值得吗?孟蝶儿你再好好的想一想,再好好的想一想……可是,如果不进宫,谷姐姐、老伯,爹娘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有性命之忧?他是不是真的会痛下杀手?真的不念前世情分?不会的,应该不会,唐彦不是那种人,可那是前世的唐彦,如今的他,已是野心勃勃,心里只有皇上的江山,眼里只剩富贵荣华,权贵名利……只要她逃,亲人必将受到牵连,可是……她死了呢?她的心猛地一颤,死了是不是就摆脱了他的威胁?就摆脱了他的钳制?爹娘,请你们体谅自私的蝶儿,请你们原谅不孝的女儿。她今生是为寻前世情而来,而今寻情未果,希望早已破灭,伤痕累累,心如死灰。她也已不再留恋尘世,何不解脱?何不一了百了?
她轻轻叹息,嘴角边突然绽放出一抹醉人而松懈的笑。
皇宫近了,更近了,皇家的威严仿佛把流动的空气都凝固了。
孟蝶儿却隐隐听到吵闹的声音——
“没看到是本相的马车吗?为何迟迟不开皇城门?”不悦的声音传来。
“禀报宰相,今日圣上大寿,太子殿下有旨,皇城外,文官下车,武官下马,一律下车步行进宫,贴身侍卫不得超过两名。”守门的禁卫军,不亢不卑的回答。
“大胆——当朝宰相开国元老,朝中重臣,更是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你一个小小侍卫也敢阻拦?”另一个威严的声音大声的呵斥到。
“洛大人息怒,宰相息怒,在下也只是奉命行事,请不要为难在下。”
“算啦——”
隐含怒气的声音刚刚落下,车夫就撩开了车帘,“姑娘,请下车——”
孟蝶儿点点头,起身跳下了马车。
侍卫安静地站在两边,宰相也已下车,唐彦也已下马,几匹良驹被几个侍卫牵于手中。
“孟姑娘,请随老夫前行——”老宰相对她点头示意。
孟蝶儿微微颔首,抱着琵琶慢慢地向前挪动,眼睛却时不时地瞥向一旁的马匹。
城门已开。
宰相与洛轩一前一后的走进皇城。
心脏慌乱的跳动,孟蝶儿斜身靠近马匹,双臂故意一松,琵琶砰地一声落地。
安静的空气顿时变得紧张,几乎所有的人都望了过来。
“还不快帮我捡起琵琶——”孟蝶儿故作镇定的训斥。
“哦、哦——”年轻的侍卫从呆怔中回过神来,松开缰绳,弯腰去捡琵琶。
孟蝶儿一把拽过缰绳,双脚借力跃起,慌乱地踩上马镫,流利地坐上马鞍,双腿用力夹紧马肚,猛拍了一下马背,黑色的骏马顿时奔跑起来。
“你要做什么?要做什么?”老宰相惊讶而气愤的吼道,“快给我抓住她,抓住她——”
侍卫们这才回过神来,但无人敢去正面阻拦奔驰的骏马。
随着一声口哨,白色的骏马挣开侍卫的牵制,快速地奔到洛轩身边。抓过缰绳,他潇洒地上马,急切地向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