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一阵的头疼欲裂中,一阵一阵的朦朦胧胧中,一阵一阵的鬼哭狼嚎中,她看到了让许多人闻风丧胆、望而生畏、恐怖至极、狰狞遍布的鬼门关,看到黑暗中飘飞不定的黑白无常二鬼,正拿着锁链捧着阎王的圣旨到处索命。看到宽广的、缥缈的、时隐时现的黄泉路边盛开着的只见花,不见叶的彼岸花,听到干枯不竭的、叮咚流淌的、能让人忘却一切的忘川水声,望见了斜跨的、忽暗忽明的、世人望而却步的奈何桥……
周遭的亡灵漫无目的的飘飞在奈何之上,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来来去去、去去来来,又有多少人能潇洒地迈过奈何桥?又有多少人能从容面对生死轮回?又有多少人能无憾地喝下忘川水?
她望着长长的奈何桥,看着高高的望乡台,盯着三生石演绎的前世今生的画面,回忆的思绪又如飓风般席卷她的脑海,无奈的压抑,无助的辛酸又充斥在她的胸腔。
她缓缓地走向那缸清澈的忘川水,一把抓起缸中飘浮的瓢,她舀了满满的一瓢,把瓢放近嘴边,瓢水中竟然浮现出那张俊美的脸,那身飘逸的白衣。她怔怔地望着水中的他,晶莹的泪花瞬间溢满眼眶,前世的情,今生的痴,前世的爱,今生的痛,就随着这瓢忘川水消逝吧,滚滚红尘她已不再留恋,生生死死她已看破,铮铮誓言如风消散,就让她解脱吧,就让她随着这瓢忘川水彻底的忘掉一切吧……
两滴清泪滴入瓢中,清凉的忘川水和着她哀怨的热泪一起吞入腹中……
忧郁的眼睛渐渐变得清澈无忧,无奈的心痛渐渐的从她心中消逝,沉重得脚步也变得无比轻盈,,她已经没有任何的牵绊,她从未感到像现在一样的轻松。
她幽幽地走过奈何桥,踏上望乡台,回头看了最后一眼三生石,三生石又立时跳出了她前世今生的各种画面,画面中那俊美的白衣男子,她已不认识,他为什么老是跟她牵牵绊绊?她与他究竟何干啊?她已没有了眷顾,没有了疑惑,没有了情欲,带着深深的向往与憧憬,她纵身跳入了轮回道……
刺目的光明划破了无尽的黑暗,也刺痛了她的眼睛,这是哪儿?是阴间还是阳世?我又投胎了吗?忍住剧烈的头疼,她费力地睁开眼睛。
白色的纱幔垂于眼前,稍稍侧头,她见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床榻上,粉色的锦被盖在她的身上。一道一道的白色纱幔从画栋垂于地上,每道朦胧的纱幔后,都一左一右站着两位身穿红衣的宫女。
高墙塔顶,画栋雕梁,豪华绮丽,金碧辉煌,浑浑噩噩的孟蝶儿不知该怎么形容如此豪华的宫殿。
“啊、啊——你醒了、你醒了,美人姐姐醒了,美人姐姐醒了,快、快去禀报皇上啊——”一道惊喜而清脆的声音恍若在孟蝶儿的头顶炸开。她循声望去,见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儿,清秀的眉眼掩饰不住的欣喜。
“我这就去御书房禀报皇上——”悦耳的声音充斥着兴奋,道道纱幔后,一个模糊的身影快速地退了出去。
白色的床幔被轻轻撩开,一张清秀的脸映入眼前,那活泼而亲切的笑容,让孟蝶儿倍感温暖,“美人姐姐,你终于醒了,要知道你昏迷三天了,你饿不饿,要碧叶去御膳房给你端碗粥来吗?”
“谢谢你,我不饿。”孟蝶儿虚弱地说着,友好地看着她,心里升起浅浅的喜爱,“小妹妹,这是哪儿啊?我怎么会在这里?”孟蝶儿有些费劲地说出心中的困惑。
“这是后宫的雨荫阁,三天前,御林军把你从宫后苑抬回来,你满脸都是血,白衣上的血滴犹如冬日里雪地上盛开的红色腊梅。当时姐姐已经奄奄一息,听御医们说,心跳也停了,只剩下脉搏似有若无的跳动,他们把脉后,齐刷刷的跪在地上,说扁鹊在世也不一定能妙手回春,但他们会尽全力,皇上听后大发雷霆,说要是医不好孟姑娘,你们就提头来见朕。好在姐姐醒了,那些御医的脑袋就不用搬家了。”女孩儿声情并茂的说着,兴奋而天真的笑了。
孟蝶儿牵强地扯扯嘴角,“为什么要叫我美人姐姐啊?”这里嫔妃三千,个个貌美如花,赛若天仙,她孟蝶儿一个民女,哪能算得上美人,她们也真是太抬举她了。
“姐姐,天生丽质,国色天香,你抱着琵琶,对皇上的那一笑,让我们知道什么才是美,什么才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美人——这两个字用在姐姐身上,才是当之无愧。”小宫女说着伸出大拇指。
孟蝶儿哑然失笑。
“皇上驾到——”随着一道尖声细嗓的声音,所有人连忙躬身跪下。
富丽堂皇的阁楼里,一时宁静无声,只是隐隐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白色的纱幔被逐个的轻轻撩开,一身明亮的金黄,刺得孟蝶儿微微眯眼,皇家的威严渐渐逼近她,她有些莫名的紧张,挣扎着想要起身跪下,无奈全身酸软,脑中混沌一片。
皇上急步走来,连忙按住她的肩膀,“你终于醒了——”他的声音中如释重负般的轻松,“蝶儿?我可以叫你蝶儿吗?”他轻声问她。
望着他慈善的面容,期待的双眼,梦蝶儿微微点了点头。
“蝶儿,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朕让御厨去做。”他看着她混浊老眼满是怜爱。
“我不饿——皇上,蝶儿——怎么会在这儿?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您的寿辰,蝶儿多有不敬,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万死不赦,还请皇上速速赐蝶儿一死。”孟蝶儿那美丽的脸蛋涨得通红,明亮的眸子又涨满了泪珠。
“快、快平息下,先不要说这些,你先在这里养伤,等你病好了,再和朕慢慢细说其中缘由。朕现在传旨——赦你无罪。”他一改君王的威严,声音变得异常的轻柔,怔怔地看着她,痴迷的眸子似要看到她的骨子深处,又似穿过她望向遥远的远方,“蝶儿,像你这样的豆蔻年华,生得又是这样的精致,才艺又是这样得盖世,皇宫可是很多人都想进却进不来的地方,再说朕也不是凶如虎也。朕得寿辰在宫内也过了几十个了,次次都是普天同喜三日,朕大赦天下,还没有人胆敢像你那样唱了悲怨的歌曲,留下那悲伤的眼泪,朕不但没有厌恶,而且还龙心大悦……朕并没有说要治你的罪,你为什么还要轻生?还要去撞树啊?你有什么冤屈尽管告诉朕,朕定当为你做主。”他的声音又变得严厉,眉宇间升腾的尽是怒气不平,他就像一个严慈和蔼的老父亲,看女儿受尽委屈,愤怒出头,想要主持公道。
久违的温暖氤氲她冰凉的心,循环她的血液,她的眸子升起淡淡雾气,声音里带着感动与感激,“谢谢您皇上,谢谢您皇上,谢谢您的不治之罪,谢谢您的洪恩,我主圣明,皇恩浩荡……蝶儿只是一时的想不开,感觉饶了皇上的雅兴,唱出那些哀伤之词,故怕您之罪,因此一死谢恩。”
仁慈的皇上爽朗的笑了,“哦,原来是这样,那些哀怨的故事,那些流年往事,还没有人和朕这样去唱过,朕还要谢谢你呢,你让朕的七十大寿与以往不同,朕以后再听你诉说。”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难以抗拒的威严,“朕还有一些奏章没看完,也还有一些事要吩咐,你现在好好养病,不要想太多,等你身体恢复,再容朕细细倾听。”他怜爱的捋了捋她耳边的长发,不舍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转身离开了。
金贵的明黄渐渐消失在殿堂中,白色的纱幔又缓缓地放下,随着一声移驾御书房,所有跪安的宫女逐个的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