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丁卯年,甲子年,酉月、壬日,辰时,当朝天子颁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喜迎公主,吉日回朝,皇恩浩荡,特贺天下,册封公主,名号孟祁。
悠远而响亮的声音从富丽堂皇的皇銮殿中徐徐传出,台下文武百官齐跪在地,声音朗朗,“恭喜圣上喜迎公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身着盛装的孟碟儿,安静地站在金漆雕龙宝座边,望着台基下恭敬跪倒的宰相与唐彦,眼中多了抹难解的情愫……
国泰民安,朗朗乾坤,这道圣旨轰动天下,传遍四海,天下百姓无不称颂皇帝仁爱,无不疑惑孟祁公主此乃何许人也?也无不祝贺父女的重逢……
雄伟壮观的皇宫,乐曲融融,歌舞升平,彩花宫灯几乎挂满了后宫的各个角落,文武百官,后宫嫔妃齐聚一堂。
大厅中央的汉白玉台基上端坐着九五之尊,他的两侧分别是当朝太子与刚刚册封的孟祁公主。其余的嫔妃、百官依次往下排列。
诱人的肉香混着醇酒的清香在透明的空气中飘荡。
每位官宦的身前都摆有一张乌木金桌,美味佳肴放满了桌面,身后的宫女知趣的在金樽为他们酌满一樽樽的琼浆玉露。
“来,各位爱卿,各位爱妃——”皇上手举金樽,一脸开怀的笑,“朕终于寻得流落民间的公主,真乃狂喜至极啊!今日公主庆典,各位爱卿就无需顾及君臣之礼,只管把酒言欢,不醉不归。”说着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臣等恭敬不如从命——”伴着朗朗的声音,各位臣子也一同共饮了此杯。
怀抱酒壶的宫女又缓缓地为他们续满美酒。
“公主国色天香,雍容贤淑,寻得公主不仅是圣上的金福,也乃我朝万福啊!”一位花甲老臣起身站起,举起金樽,“老臣敬圣上、公主一杯。”
皇上笑吟吟的端起酒杯,侧头示意她也端起,“碟儿,这是朕的爱臣——户部尚书林贤,你可不能驳父皇的面子啊!”
“碟儿知道。”凤冠之下罩婵娟,孟碟儿浅笑,笑容里带着些嘲弄的味道。几日前,她无意听到宫女们小声议论,父皇要册封她为公主,却遭到文武百官的反对,他们有的说她一个民女只因与已故的雨荫姑娘长相颇似,就想飞到枝头做凤凰,就能名不正言不顺的被封为公主,简直笑话。还有的说即使她是皇上亲生的骨肉,那雨荫也是不干不净,不清不白的青楼女子……纤细的手指被握的微微泛白,孟碟儿怒气冲冲的举起金樽一饮而尽,香辣的酒水刺的她嗓子火辣辣的痛,她不禁微咳,绝美的脸上已泛起诱人的红晕。
“公主真是豪爽,微臣也敬公主一杯。”熟悉的声音传来,孟碟儿反射地侧头,红色的彩花宫灯间,舞女轻舒广袖中,一身无尘的白衣更显得飘逸,俊朗的眉眼隐满了脉脉情意。
孟碟儿望着他,望着虚伪的他,心中突然一阵幸灾乐祸,你把我送进皇宫,想让我成为皇帝的妃子,可你千算万算,始终没算到我会成为公主吧?我不是当初痴情的孟碟儿了,你也不是当初温情的唐彦了,如今你是翰林大学士,我是堂堂公主,给我敬酒,你也配?她不屑的冷哼,她真的很想走过去,把酒喷洒在他那张丑恶的嘴脸上……
“碟儿,怎么了碟儿?这是朕最得意的臣子——洛轩,也是享有‘天下第一才子’美称的翰林大学士。对了,朕好似听说,你们是表兄妹?”皇上有些困惑。
“启奏圣上,我们的确是表兄妹,可如今碟儿已是金枝玉叶,为臣不敢高攀。”生怕孟碟儿揭穿,洛轩抢先回话。
柳眉轻皱,孟碟儿垂下眼帘遮掩住了眼中的恼怒,她举了举杯,微微仰头又豪放的一饮而尽。两杯酒水下肚,她已感到自己有些晕乎,似轻飘飘的。怕再有人敬酒,她率先举起金樽,压下脑中的眩晕,朗声道:“承蒙各位这些日子的照顾、抬爱,今日庆典,所有的感激与敬重都盛在这杯清香的美酒里,孟祁敬各位一杯。”
“碟儿,你是公主了,以后不要称我,要自称本宫才对。”皇上微微侧身,压低声音说,眉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溺爱。这让后宫嫔妃与皇子、公主有了一丝的嫉羡。
孟碟儿听话地点点头,“父皇,儿臣敬你——”说着又抬头一饮而尽。脑袋忽然变得昏昏沉沉,孟碟儿有些昏昏欲睡,她踉跄地站起来,“父皇,儿臣……儿臣不胜酒力,有些醉了,恳请父皇让碟儿先行告退。”
凝脂的肌肤透着绯红,流转的美目变得有些昏沉,皇上无奈地摇摇头,对身侧的几个宫女太监招招手,“送公主回雨荫阁,好生照料。”
几个宫女点头称是,扶起摇摇欲坠的孟碟儿出了大厅,向雨荫阁的方向走去。
踏上青石板的宽路,绕过梅园,走在布局紧凑、古典富丽的御花园中,一个白色的身影急匆匆地追了上来,拦住了去路。
“洛大人——”
几个宫女太监连忙行礼。
洛轩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们几个先退到一边,我有话跟公主说。”
“可是……可是公主已经醉了,奴婢是奉皇上之命送公主回雨荫阁的。”碟儿的贴身侍女碧叶犹犹豫豫,战战兢兢地说。
“我是公主的表哥,与公主青梅竹马,我难道还会害她不成?”威严的声音里夹杂着隐忍的怒气,“退下去——”
碧叶悻悻的垂下头,声音中透着担忧,“公主,您站好,有什么事叫碧叶。”说着轻轻的松开孟碟儿的衣袖,与其他几位宫女、太监小心翼翼地退到了一边。但她又不时地透过垂下的绿柳丝绦望向他们。
“碟儿、碟儿……我是唐彦——我是你的夫君——”
恍若遥远的声音传来,孟碟儿睁开了昏沉的双眼,看到无瑕的白衣,俊美的脸,她的酒意稍稍醒了些,但一股怒意却瞬间充斥她的心胸,“你来做什么,想套近乎,别白费心思了,别真以为自己是本宫的表哥。”绝美的脸立时威严了许多。
“碟儿、碟儿——我真的没料想到你会是公主,我……我……”他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开口,眉宇间一片忧虑。
“如果你料想到我是公主又能怎么样?是不是不会冷漠无情地对我?是不是不会娶林仙儿为妻?是不是如今还在姻缘树下苦苦等我?”孟碟儿的声音渐渐提高,眼中尽是不屑。
“碟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但我知道你还爱我,还爱我对不对,其实我也一直深爱着你,只是、只是……我出于无奈……”
“住嘴——”孟碟儿恼怒地打断他的话,“本公主是孟祁不是孟碟儿,要知道现在置你于死地,本宫不费吹灰之力,易如反掌。”
“我知道,我知道碟……公主,我知道你不喜欢仙儿,我回去就把她休了,休书我都写好了,你看、你看——”他慌慌张张地从胸前掏出一张写满字迹的书信,急急忙忙地展开。
“休书?你要休了你明媒正娶的妻?”孟碟儿质疑地看着他,玩味地扯了扯嘴角,“那你的儿子呢?他还那么小,他怎么办?”
“你要是也不想看见他,我就把他扔进河里喂鱼。”他说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孟碟儿惊怔,恍若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响,脑中的醉意也顿时无影无踪,她看着他,怔怔地看着他,黑色的眸子写满不可思议,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了权位,为了荣华,竟要休妻杀子,背叛亲离?这个心狠手辣的卑鄙小人怎么会是前世温柔善良的唐彦?怎么会是她前世今生,至死不渝都深爱的男子?她爱过他吗?她真的爱过他吗?怎么可能?
这一刻,他的嘴脸在她面前变得那样的狰狞恐怖,她突生厌恶,突生恐惧……
良久,孟碟儿压抑住心中的厌恶,悠悠地说:“我知道你是怕我揭穿你,怕赔了夫人又折兵,怕丢了荣华,丢了官职是吗?”柳眉轻挑,她嘲弄讽刺地看着他,“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说,我到死也不会说,我会让——这些阴谋永远永远——烂到肚子里……知道吗?那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你的罪行必将株连九族,还因为我不想那无辜的孩子受到牵连,我不想他那幼小的生命刚刚懵懵懂懂地来到这个世界,就过早的因你而夭折。”
忧心忡忡的唐彦瞬间变得欣喜若狂,又霎时变得唯唯诺诺。
“但你也要答应我——好好的善待他们母子;兢兢业业的做好你的翰林大学士,不许再有造反的念头,不许再用牺牲他人的手段,不然我定不会放过你。”她柔弱的声音虽然低小,但让唐彦听来却是心惊肉跳。
“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我相信你,我相信你——碟儿——不、不、不,孟祁公主——”他连连点头,一脸肌肉纵横地抖动。
孟碟儿心有百味,她一眼都不愿再看到这幅丑恶的嘴脸,厌恶地闭上眼睛,“滚——从今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