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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赵士英的手比常人粗大,手指黑黄、纹路颇深,有着浓浓的草药味,正仔仔细细的为我上药缠绷带。我心里好笑,叫我的话,涂个紫药水或是抹点正红花油就行,顶多再用纱布包包防止感染。他却仔细到甚至给我把脉,这让我有些不快,再缠下去,我恐要变成木乃伊了。

赵士英嘱咐一些要及时换药、不可碰水之类的忠告,便告退离去。一切又回归平静,只剩下风雨雷声,还在不停的演奏,似乎没有停止的打算。

我摸着左腕上的绷带,空落落的感觉,还不适应上面空无一物,加上草药的味道使我有一点发木,呆呆的摩搓着手腕。

“你若喜欢鸳鸯样式的镯子,再给你做一个吧。”胤禛猜想我是在惦记那玉镯,料定它对我意义非凡,蛮横的拉过我受伤的手,将它放进他手心里。

我摇了摇头,若是普通的镯子,我不会去在意,可它是允礼送我结婚礼物、非常珍贵,不是随随便便能够代替的,但既然已碎,伤心也无用,我只好说:“不必,就这样吧,我镯子有的是,再找个类似的便是。瞧,捣鼓半天,你奏折批完了吗?不用管我,不过是划了一道,有什么要紧的?你去忙你的吧。”

“那你去睡吧。”胤禛扭头看了看小山高的奏折,长眉一皱。

我见雨势已不大,风也小了些,攒眉自语:“允礼有没有关好门窗?雷夜凉,不知他可盖了厚点的被子?弘历有派人说我今夜不回去了吗?万一没告诉他,他恐怕会更生气。他身子不好,都怪我当时太过愤怒,真担心要害他生病怎么是好?”说到此停下轻声叹了叹,“没有他睡前为我读书,我又怎能睡得着呢?习惯已成自然了。”

“真是夫妻情深!”胤禛讽刺的吼道,本就红肿的眼,瞪出来就像小白兔的红眼睛。

我吓了一跳,微愣,喝道:“我不爱我的夫君,爱谁?难道要爱你吗?你是我夫君吗?”随即抚住额头,深吸一口气,又深吐出来。“够了,别让我回想起往事,我没心情和你吵架,跟你谈件正事——关于隆科多。”

我放下手反握住他的大手,盯着他黝黑的眸子,继续说道:“我要亲自处治他,你甭想拦我,我不允许任何人藐视我的夫君。这次是我急脾气发作,忘了掐死臭虫手上也会沾血,对我来说,网罗证据得思前想后、又麻烦又慢腾,不过亦有方便之处。我可以念在他是你宠臣的份上留他个全尸,许他自缢。反正你也早想惩处他,我这么做是帮了你的大忙,借刀杀人,你没意见吧。”

“看来你相当有信心,不错,朕确有此心,朕不会拦你。只是——目前尚不是处置他的最佳时机,暂且放一放,不可操之过急。洞里的蛇既已惊,跑出来是早晚的事,在洞口好好守着就行,但朕要他活。”胤禛翘起嘴角,诡秘且瘆人。

“朕?”我斜眼瞅着他,冷声笑了笑。“也就是说——你要以皇帝的身份和我谈交易喽?行啊,就依你。不念你的面,我也会念在孝懿仁皇后的面上放他一马。你不是正惩治年羹尧嘛,找个借口顺便把隆科多捎上这不难吧?我看就利用一下金南瑛之事,先削去他的太保衔及一等阿达哈哈番世职,罢玉柱的官职,与他有交往的大臣我会派人盯着。如不出所料的话,我的那番话多多少少刺激了他,毕竟允礼是你亲信,他肯定要留后手,即便再微小的动作它也是动作,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毕竟老喽!不过,目前确实不是时机,一来你还想用他,二来你忙得没工夫理他,光一个年羹尧就够折腾你一段时日了,何况.....”我没有说下去,微咬了咬唇,何况你还要除去允禩他们呢....

即使不说,胤禛也清楚后面的话,眼闪亮光,拍着我的手,笑道:“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我白他一眼,谁跟你想到一块,自以为是!

胤禛见我白他,又好气又好笑,有种愉悦的感觉,用力打了一下我的手心当作惩罚。“入暑后,你可愿去圆明园?我知你一向畏暑,一进夏,便跟焉儿了的黄花菜似的,一不顺心便到处乱发脾气,火气比那天儿还热,总嚷嚷着要回盛京也不是办法,随我住园子吧。”末尾又不情愿的补充道,“当然,我也会安排十七弟住进去。”

“圆明园?”我心里顿觉难受,它美的仿若仙境一般,却在百年后化作一缕轻烟,遗下一堆废墟。爱国情结吗?我一直拒绝接近它,害怕见到它的美丽,便想起日后它的满目疮痍、透着哀怨与悲伤。“我——害怕!”

“害怕?”胤禛绽放笑容,用手背抹了抹我似要储泪的眼睛。“是害怕?还是压根就不想去?”

我心里矛盾,想去又有些犹豫,最终,好奇心战胜矛盾。“那、那就去吧。我因从未去过、有点紧张罢了,你要让我住哪儿?最好是能看到漂亮景致、安静一点、舒服一点的地方。”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早已备下,等见了一定合你意。”胤禛笑得很甜,然心中却风雨交加。至近者莫过于夫妻,只“夫妻”二字他就已败阵,更别说这“近”字,一个“近”让他心寒。

雨,静静的、静静的止息,就如同它来时那般又不动声色的退去,风也渐渐缓和。滴水声开始登台,有的在唱花脸、有的在唱老生、有的在唱闺门旦。你问我这是唱的哪出戏?我也辨不清,大概是西施在唱《采莲》吧,只是不知这曲子是唱给吴王?还是在思忆范蠡?

身上感觉潮乎乎的,我不禁揪着衣裙抖动着,质料虽上乘,却不能露胳膊露腿,着实难受。“胤禛,快别写了,早朝前去歇一会儿吧。皇后担心你总忙于朝政,忽视后宫,你也该多亲近....”

“闭嘴!”胤禛怒气冲冲的打断我的话,死抓着我的胳膊,眼像恶狼般似要吃了我。“现在装贤良淑德是不是晚了点?你如果不见意与别人共侍一夫,当初又为何离开我?我看你根本就是想摆脱我好跟他在一起,对不对?”

左臂被他掐的生疼,我倔强的不去挣脱,嘶声道:“你以为我心里好受?你是皇帝,三千佳丽这是必须拥有的。一个两个我或许能接受,三个四个我也许能承受,五个六个我兴许能忍受,七个八个我也能勉强咽下苦涩。十个、二十个、三十个.....你当我是木偶还是玩具?”

“凤儿!”胤禛的手稍稍松了些,白皙的臂上留下他的指印,一低头、瞧见黄袍上的一点血迹,一下子清醒许多,手臂重重垂下。他们都被陈年旧事所束缚,想放下、想展望未来,却始终做不到。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一切会归于旧,他总对自己这样说,可这仅限于凤儿,而他只有百年、百年.....

“皇上,早朝的时辰到了。”张起麟的声音在寂静中更显尖锐。

“朕知道。”胤禛的语气里透露着一丝烦躁。

太监、宫女陆陆续续的进殿,梳洗、穿衣、带帽....再熟悉不过得程序,以前对此,我是既羡慕又向往,今日却觉得死板、乏味、规规矩矩毫无生气,这种心情可能跟沉闷的天气有关。

胤禛瞥了我一眼,打了打龙袍,沉声道:“你还不退下?”

我拽住他的龙袍,他侧头看着我,我一紧张,赶紧松开手,面红耳赤扭捏着说:“那个——能不能——看一看——允礼的脸色好不好?还有他....”

“你无须多言,朕清楚。”冷淡的口吻里饱含无奈,胤禛紧拧着眉头、不愿松开。

天没能放晴,昏昏沉沉、阴阴郁郁,允礼站在院中,抬头凝望阴沉的天空,久久无神。一阵轻风吹过,撩起他手中白玉圆佩上的红穗,本应交颈的鸳鸯竟悄无声息的分离,如此容易、如此简单,莫非是宿命?

“爷,妾身送送你。”身着碧蓝衣裙、满面红霞的靖瑶,好似晴朗的天气一般,散发着雨后彩虹的清透,占据了允礼全部的视线,让原本抑郁的眼睛有了好像晴天天空的颜色。

允礼上前拉住她白嫩的手,让自己温热的手感受着她的凉爽。突然,他脑中显现出一个画面,刚成婚第一年的冬天,这个凤儿最爱的季节,他们彼此互送礼物,他送给她是白玉鸳鸯玉镯,而她送给自己的是白玉鸳鸯圆佩。当时,他们十指相扣,感慨他们心灵相通,居然送的都是白玉,然后相偎着看雪落。凤儿那日念了一首诗,诗不合韵律,运用直白的词语和架构,倒挺像凤儿的性子。

允礼握着靖瑶的手,回忆着吟道:“手套相依偎,柔弱安详,手指对手指,手心对手心,以最白的质料,永久保存。静谧宝盒中,白手自梦乡缓然苏醒,伸展十指,手指握住手指,许下承诺。”

靖瑶抬头望着允礼,疑问道:“爷,你在念什么?”

“诗。”允礼淡淡一笑。

靖瑶回头盯着雨水从葡萄架上落下,歪了歪头。诗?这也是诗吗?浅白的词句听来让人难为情,虽使她脸红心跳、小手冒汗,不过真美啊,这诗!

允礼见她一幅陶醉的模样,忆起那时凤儿也是这幅表情,做着少女的幻梦,完全不符合她的年龄。在雪中随意舞着,时而伸手接雪、时而绕着树转、时而抱着他笑,艳丽的红装在白雪中格外醒目,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自己,背负沉重锁链的她,为何会露出那样爽朗的笑脸呢?

从梧桐叶上滑下的水珠落在允礼脸上,好似一滴泪,慢慢滑过脸庞落在地上的小水潭中溅起水花。允礼低头吻了吻靖瑶的髹发,柔声道:“等我,我很快回来。”

靖瑶含羞微颔首,双手绞着罗帕,待心绪平定后,忽发觉允礼已走出门,她慌忙跑到门口,扒着红漆门偷偷注视着允礼逐渐远去,直到允礼的身影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她还是不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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