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缱绻，颜瑾絮被他抱住，却没有下意识的挣脱。他的怀抱带着她熟悉的温暖感觉，好像几月以前的个个夜晚，他和她同床而眠，仿佛亲姐妹般聊天谈心，互相安抚。
虽然他现在是男儿身，她还是眷恋那份珍贵的感情。轻轻的将手环上他的背，拍了拍，她说道：“壁玥，你的背，变宽了哦。”
壁玥一愣，明白她话语中的隐喻，将她拉出怀抱，面对着说，“絮儿，还当我是以前的那个姐姐么？”
他的声音也不似以前那女子般的明媚清脆，而是低沉了许多，带上了男人的暗哑。虽然面庞还是那样的摄人心魄的美，可是，这面前蹙着眉头发问的人，显然不是以前那个俏生生的壁玥姐姐了。
一瞬间，她有些发怔，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她呆呆的目光，壁玥垂头叹了口气，随之轻松一笑，道：“絮儿，是不是特别好奇我如何忽男忽女的？”
“嗯，嗯。”她连连点头。
他握住她的手，靠在她身边重新并肩坐好，整理了头绪，慢慢说，“我啊，体质是异于一般蛇类的。一般的妖，性别都是修成人形那天就决定了，可我不是。最初成形的时候，我是男子，就像我现在一样，完全的雄性哦！”
他强调了“雄性”两个字，听的颜瑾絮“扑哧”一笑。他转过头，好笑的盯着她忍不住抽搐的脸，道：“絮儿，这么好笑么？”
颜瑾絮忙挥了挥袖子，忍住笑意，说，“没有啦，你继续。”
于是壁玥转了头，继续往下说，“可是在第一个千年过后，我成了女子。那变化真的很奇妙，不知究竟是为什么，仿佛那第二个千年就是分水岭，我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女子。这种变化就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完全不能受我的控制。”
“哇￣”她不禁惊叹道，“真的好好哦，又可以当男人，又可以当女人。什么滋味都尝遍了吧？”
“一点都不好啊，”壁玥一声长叹，“你不明白那种心情的啦。忽然之间就变了，毫无征兆，我都还没调适心情，就要适应另一个身份，我真的惶恐了很久。”
他的语气有些低落，一如他此时的心情。往事不堪回首，族人当做异类的时候，那惊异又带着审视，甚至鄙视的眼光，现在想起来还好像咯脚的沙子，微微的疼痛。
也许，觉得有这样体质还能“好好”的，只有面前这人类的女子吧。
觉察到他语气的停顿，颜瑾絮好奇的问，“然后呢？为什么不讲了？”
壁玥却没有回答她，只问道：“絮儿，你喜欢君上？”
被他跳度太大的问题问呆了，颜瑾絮一下子没跟上，愣愣的重复，“你说什么？”
“你喜欢君上吧。或者，是爱。”陈述句，壁玥仿佛相当肯定。
她只觉得脸上发烧，不自觉的低下头，小手绞着裙脚，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看她的反应，壁玥微微笑了，“我明白你的感受，因为身为女子的时候，我也是爱着君上的。
啊？！她一下子惊呆了，转过头盯着壁玥的侧脸，那拥有绝美线条的脸庞挂着平和的笑，让她不得不相信他没有开玩笑。
这下子细细想来，壁玥还是姐姐的时候，对她说过。她的心上人常常不在她身边，而且两人也不是两情相悦，现在看来，竟然是说的冉珏么？
看她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壁玥忍不住拍拍她的头，”你不要胡思乱想啊，我现在已经是男人了，对君上已经没有了别的感情，不用在意的。“
颜瑾絮讷讷的点了点头，垂眉敛目的在他身边坐好，等着他继续往下讲。
感情是说变就能变的么？就算身份转变了，心还是同一颗啊，壁玥，是因为自己才做了退让的吧。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慢慢升腾起一丝愧疚。
壁玥将她的小动作都一一收悉在心底，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打什么小鼓，于是接着说，”我想，那应该是一种依赖，觉得安全，可以找到归宿感的依赖。毕竟在艰难的时候，君上给了我莫大的支持，于是我才自顾自的将他纳入了感情的栖息地吧。“
”其实……“她嗫嚅着开了口，”壁玥若是喜欢冉珏，就喜欢吧。不用顾虑我的，我想如果是壁玥你，我可以接受。“
她犹豫着说完这句话，立刻觉得后悔。自己这样说究竟是什么意思？冉珏又不是一件属于她的物品，这样说起来，难道壁玥喜欢他还要经过自己的同意么？真是一点都不靠谱。
想着想着，她懊恼的捶了捶自己的头，下一秒，自己的小手竟然被壁玥暖暖的包了起来。
壁玥轻轻的将她的手从头上拉下来，摇了摇头说，”絮儿，你不明白我现在的心。“
是啊，她不明白，不明白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而现在的他，满心满脑都是她的影子，她却一点都不明白。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她感觉自己的小手被他握得很紧，那触感，那力道，都已经不是一个弱女子的纤纤细手，带着男子的阳刚之气。她忽然觉得陌生，仿佛这眼前的壁玥，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他靠她靠的很近 ，近到他的呼吸都几乎打在她的脸上。一阵热流从手上直直蔓延到她的脸上，她慌忙不自觉的将手从他掌中抽出，别开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好在这夜实在是暗，他看不清她脸上已经泛起的红潮。
望着她微低的螓首，他眼中弥漫了淡淡的哀愁，荡涤在他水色眸子的眼底，带起心间的层层波澜。她始终不是他的，不是么？
一下子，两人沉默不语，相处都十分尴尬起来。她只是低头，不敢再望他一眼，良久，感觉到身边的人轻轻起身，头顶上飘来一句话，”夜了，絮儿回去休息吧。“
再抬头时，只能看见那一袭淡衫隐隐的消失在夜间。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她抬起头，眼中不知何时已经薄雾蒙蒙，于是那云层后的月亮就更加迷茫了。
壁玥，这实在是个温暖的存在。可是今夜，她的心竟然被他的温柔搅乱了，难道就是因为他的身份改变，不再是姐妹了么？
微微的叹一口气，她抬起袖子擦拭一下眼角泛着的星点泪花。心中的复杂情绪更是泛滥起来，以往的她从没有这么敏感过，不知是不是这夜太沉静的缘故，她竟然破天荒头一次的探测到了壁玥那微小的情绪变化，连带自己都跟着窘迫起来。
使劲的摇摇头，好像这样就能将烦心事情摇走一般。她拍拍自己的脸庞，暗自鼓劲：加油，颜瑾絮，说不定是你自己多心而已。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一边念叨着，她一边慢腾腾的从岩石上挪下来。坐的太久，腿都有点酸麻。于是在原地蹦了几蹦，觉得腿上力气又回来了几分，她才抬脚往卧龙殿走去。
夜露已经十分浓了，走在草地上，她的裙脚都被浸湿了一截。好在现在是仲夏时节，虽然山中凉薄，但还不至于寒冷。她摸黑往那灯火处走去，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的跌跌撞撞。
”哎呀！“突然她一阵惊呼，脚踝处传来锥心的疼痛，身子一软扎扎实实的跌在地上。
奇怪的是，那电流般的疼痛过后，又奇迹般的消失了。她软软的坐在地上，按了按自己的脚踝，感觉又没什么事了，这才爬起来，拍拍裙上的露水和草梗，自嘲般的笑了笑。
真是的，坐久了连神经感官都会出错，刚才只是抽筋吧。
没有多想，她继续朝卧龙殿走去。夜寂静，一抹黑影在林间一闪而过，便如同鬼魅一般消失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