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伯礼突然这样说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最近搞一个科研,要带一群实习医生去S市附近城市结对的医院里共同研究,他本来是想着每周回来一趟,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我要去H市做一个科研,最起码也要好几个月了,那里医院正好也缺儿科的医生,如果你愿意的话,带着小小一起,我们一起走,离开这里。”齐伯礼邀请她去那个有山有水的天堂城市。
苏璇彩心里一动,她刚想要说离开这里,齐伯礼便提出了这样一个好的建议,带着小小一起走是最关键的,不然她断然不会如此冒失的离开。
“你什么时候走。”她回头问齐伯礼。
“我下个月就走了,再晚天气冷了温度湿度都不对,实验起来也就困难了。”齐伯礼看看墙上的钟又说着:“时间不早了,你还要值班,先把饭吃了,然后我们再商量,如果真要走先把报告打了交到人事去,科室里面也要交代清楚。”他边说边走出门去,回头又嘱咐着:“手要当心啊,不舒服了就去外科包扎一下,小心感染。”
苏璇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末了又向他挥手道:“我知道了,你下班吧。”
那天值班完了之后,她回到家里还在想着齐伯礼的话,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或许暂时离开这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洗过澡后回到屋里烧水为自己冲了一杯可可,精神紧张的时候苏璇彩喜欢喝甜的东西,热滚滚的从喉间一路往下,口中充满了馥郁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满足。
十月中旬的S市开始转凉,她住的老公房是后来用商品房改建的,虽然陈旧但绿化真心好,比一些高档住宅看着要有人情味。
六楼是很高的一个地方,在苏璇彩的眼里看来,她的世界从来只有很简单的一点颜色,很简单的一点人事物,她住的房子造到六楼,而她又恰巧住在六楼,因此也便觉得这是最高的地方,仅此而已。
手机响起,她接起来的时候看了一下,是齐仲孝。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苏璇彩礼貌的问着。
“你在家里。”他哑声问着,声音有些不对。
“是的。”苏璇彩饶是听出了他的不对劲,也硬是逼着自己不听不看不想。
“你病都好了。”他又问道。
“好了。”这次苏璇彩听出了一点他语气里的不善,于是又道:“齐医生有什么事情吗?”
“你病好了,我病了。你的病都到我的身上来了,那天不该吻你的。”苏璇彩此刻看不见齐仲孝的表情,但从语气里她知道那人是笑着的,那笑含着嘴角翘起的弧度,是一种撩人的姿态,或许他从来不会知道,但苏璇彩一直知道。
门铃被按下响起“叮咚”之声,她对着电话说:“有人来了,我不和你说了。”
“谁来了。”手机那头问。
“这似乎和你并没有关联。”苏璇彩说着走到门口去按开门键顺便问道:“请问哪一位。”
“就是你不肯告诉我的那一位。”齐仲孝在手机里面说着。
苏璇彩一时愣住,那手也自然垂落,然后问道:“你到底要怎么样呢。”
“你先开门吧,这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人。”齐仲孝站立在大铁门外说。
她开了门听见脚步声越离越近,终于背靠着的门上“笃笃”的手指敲打木头的声音,苏璇彩甚至能够感受到齐仲孝此时手上带着的温度,凉薄而温润。
苦苦相随,苦苦相逼。终于他与她走到了这一步。
“昨天你值班,现在应该还没有吃饭吧。”他径自换了鞋走进房间。这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室一厅的老房子中间用槅门又隔出了一个房间,上次他没有仔细去看,现在才发觉客厅靠近阳台那边墙上有小孩子画图留下的痕迹,沙发上堆着刚洗好没有折叠的衣服,沙发左边放着书桌,上面一排排儿童的书籍和油彩笔还有公仔。
檀木释放的虔诚味道,他看见壁架上放了一尊弥勒佛,小铜炉里插了一支燃烧的香,此刻那烟袅袅走在屋里每个空间,齐仲孝想起了以前。
他手上拎了很多东西,大部分是买来的菜,脱了外套穿着件灰色连帽的t恤,洗得泛蓝的牛仔裤,白色袜子,身上罩了一件从厨房拿来的粉红色玫瑰花围裙。
“我买了菜来,你先去睡一会吧,等做好了我叫你。”他动作很利索的洗菜,熟门熟路找篮子、锅子。
苏璇彩看着他挺拔宽厚的肩膀,以前他也是这个样子跑来她家烧饭煮菜。他的父亲是位外科医生,一生拿刀救治过许多人。第一次看他切菜的时候,苏璇彩眼里是震惊的钦佩,她带着不满的情绪娇嗔过,你怎么能什么都会,这让其他人怎么办呢。
他当时正端着一盘番茄炒蛋,红的黄的煞是好看,惹人馋涎。而他当时笑得也煞是好看,喜的乐的明媚年华,惹人欢颜。苏璇彩深吸一口气,快速咽下浮上心里的伤感上前阻止他道:“不用了,我不饿,你也不用忙了,有什么事情就明说。”
“我只是想做一顿饭给你吃,等小小回来了我也想做一顿饭给他吃。”齐仲孝两只手快速的洗菜,把一颗卷心菜外面的叶子摘掉,对着苏璇彩又道:“你以前爱吃卷心菜的,我还买了豆腐,也是你喜欢吃的。”
苏璇彩突然蹲下来控不住的哭泣,齐仲孝看她这样子上来扶住她道:“你怎么了,一顿饭而已,不用哭成这样。”
“你达到目的了,你成功了齐仲孝,这不就是你要的吗,这些年你过得不好,你回来了,你也要我过得不好,现在我过得很不好,你满意了吧,还有什么你都一起做了吧,还有什么是你要做的。”苏璇彩一把推开了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手原本在洗菜还是湿的,现在沾染了苏璇彩脸上的泪水,变得更加湿润,齐仲孝一把拥住了她道:“我要做什么呢,你告诉我,我要做什么才能向你讨回血一样的过往,讨回地狱一般的生活。璇彩,你告诉我,只要你说我就去做。”
两人在厨房拥抱,是很晴朗的十月天。窗外有鸟叫的声音,风吹进来,吹在两个人的身上,苏璇彩慢慢推开他,用手背胡乱擦自己脸上的泪痕,她走到卧室里坐在沙发上坐下。
晨间的光像金的银的沙,散在屋子里沉沉往下落,罩住她一个人的哀伤。齐仲孝脱掉围裙朝她走去,他有无数冤屈想要告诉她。黑夜里凄凉的晚上,他一个人太孤单了想要找人说话,然而翻开手机左看右看没有一个。
齐仲孝和苏璇彩一样,不轻易交朋友,并非性格不好,而是天性使然。他不擅长与陌生人打交道,一个自己不喜欢说话,而又喜欢不说话的人,那么结果只能是一个人。
苏璇彩是他生命里出现的一个意外,是游园惊梦里的姹紫嫣红,在柳边在梅边。
“小小的事情,我知道你恨我骗了你,可当时的情况也不容我选择,或许是我错了,但过去的也不能叫它重新来过。只求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医院里谁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果你要认他我也不能阻止,但求你不要把他抢走,小小是这世上我惟一的亲人了。”她很认真的一字一句说话,预想中过的苏璇彩也应该是这样说话的,冷静理智而又带着些悲伤。
“我知道了,你说的话我会考虑,但是小小总是我的孩子。”齐仲孝走过去坐在电脑桌前的椅子上又道:“前天说了这些话,是我一时犯糊涂了,今天来是想给你道歉的。”
“你的道歉我收下了,这周五小小幼儿园要去亲子活动,你要不要去。”她仍旧低垂着头,但语言间已经有了放松。
“是吗,亲子活动就是家长一起去的活动是不是,那我要带些什么,去哪里,要不要开车去,几点,还是要。”他突然高兴起来,甚至有些兴奋,语气里也隐隐有紧张与喜悦。
“什么都不用带,我们去郊区采橘子,上午八点到幼儿园里就好了。”苏璇彩有些疲累,值了一晚上的班,一大早就遇到这些事情,现在的她只想躺在床上。
“那好,我知道了。你看上去好累的样子,我下午还有门诊,饭做好了就放着,你起来一定要吃,否则胃又要疼了,我记得你以前每到秋天总要犯胃病的。”他站立来走到沙发上拿起苏璇彩的手腕仔细搭脉,过了一会又道:“这么湿寒的体质对你是不好的,你也算是个医生,怎么对自己这么马虎。”
“你走吧,我真的累了。”苏璇彩极力忍耐住的呜咽在心里敲出一个洞,那里冷风凌冽吹得人生疼。齐仲孝越是这样说,越是这样做,她就越是感到自己活得生不如死,越是感到自己的无耻与卑鄙。
齐仲孝笑着把她散落在脸颊的头发箍拢到耳边,道:“好,你休息吧。”他站起来转身看见电脑还开着,直觉想要去关,待到近处了,看见上面打到一半的报告,抬头赫然写着“调职申请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