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这天,小辈们都在老宅子给齐铭楷拜年,每年初一老宅都谢绝一切访客,现代人大多对于这些节日淡薄,因此虽是初一,但老宅到也和往常一样,不冷清也不热闹。
齐伯礼因着过年的关系,回到了S市。张慧笛心疼他在外地过得清苦,特地做了许多他爱吃的东西。一家人吃饭,材料是上好的,做菜人手艺也极好的,张慧笛千金小姐出身,嫁入齐家几十年,岁月磨去了往昔的娇气,但脾气还是有的。
“给你介绍了几个女朋友了,你说说看你这是什么态度,人家巴巴的给你约好了时间,你倒好一句没空就回了,你让对方怎么想,你让妈以后怎么面对人家。”她还在不停抱怨,齐国道啧声道:“好了,大过年的你没完了,别说了。爸爸还在吃饭呢。”
“我就是要让爸爸听听,你也不管他,多大的人了,现在还没个女朋友,仲孝都要结婚了,你看他倒好,这是要到少林寺去当医生呢。”张慧笛越想越委屈,原本杨汝绢这孩子她是看好的,奈何当初和齐仲孝有了婚约,事情耽搁下来,她想着过个几年和齐国道重新提起和齐伯礼配婚约的。
不曾想她刚觉得事情得久远了,可以提起了,齐仲孝冷不防回来了,回来了也就罢了,连带的把当年的婚约一起带回来连带,杨家竟也同意了这事。
当初齐仲孝为了另一个女孩子,闹出来齐国修的丑闻,还真是父子俩,连看上的女人都是一家子出来的,后来齐国修车祸走了,黄仪玉以死相逼躺在医院,齐仲孝才算是断了这个念头。
“伯礼年纪不小了,也该找个女朋友了。你妈妈说的话也对,你不应该这样贸然推了人家,面子上多不好看呢,你不喜欢看在你妈妈的面子上也该去见一次面呢。”黄仪玉因为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心里吃了蜜一样甜,看张慧笛也不那么讨厌了。
齐伯礼低着头吃饭不说话,他伸出筷子想去夹鱼,齐仲孝幽幽看着他,拿起手上的碗去舀边上的发菜羹,两人对眼看了一下,各怀心事。
“弟妹,伯礼这孩子主意大。”齐国道一向以齐伯礼为骄傲的,他自己吃了婚姻的亏,自己弟弟也是吃了这个亏,才会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对于惟一的儿子自然是不肯他再重蹈覆辙的。
“好了,长辈说的对,你再不喜欢面子上总要做的,这次是你过头了,我知道你不愿意也不勉强,明天买点东西给人家赔个礼去,就说爷爷让你去拜访的,以后做事要考虑后果,年纪大的人想法老旧,但总比小年轻有经验,这么大岁数也不是白活的。”齐铭楷苍老着嗓子说话,他发了声音,三两下撸平了这件事情,既不让张慧笛失了面子,也让齐伯礼知道事情最后的选择还是在他自己,但也要适可而止。
齐伯礼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张慧笛硬忍着不好发作,又看见黄仪玉一脸春风,似乎把以往那些不如意全都抛在了脑后,便更加的恨得紧。
齐铭楷身体不好,饭后便去房间休息。齐仲孝靠在墙上看着院子外面一溜的梅花树,正值寒冬腊月,那一株株腊梅在黑暗里看得不真切,但香气实在扑鼻,他想到苏璇彩身上的香气,甜甜糯糯的叫人不能忘记。
“恭喜你了,我只不过几个月没有回来,你就有了可以结婚的对象。”齐伯礼拿着两杯红酒过来。
“有了结婚对象没有什么好恭喜的,有了喜欢的对象才是可以恭喜的。”齐仲孝拿了一杯红酒朝他敬了一下道。
对方笑了笑,浓眉大眼的神情格外叫人看着舒爽。齐仲孝又道:“你想到少林寺去当医生吗?”
“我妈说的话你也信。”齐伯礼靠在墙的另一边闻着梅香道:“这梅花今年开得好,去年连香味也没有,我发了好大的火,老王用了什么法子,我等下要问问。”
“堂兄是个雅人。”齐仲孝笑着做到边上摆的沙发上,悠闲翻着茶几上的杂志。
齐伯礼冷笑了一声道:“我不是个雅人,也说不来装腔作势的话,你不用话里有话。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苏璇彩是我作为结婚对象的选择,其他的我一概不理。你现在有了杨汝绢,如果被我知道你还去招惹她的话,到时候这点兄弟的情谊,我是不会留的。”
“你我之间兄弟的情谊,我以为早就没有了。”齐仲孝放下杂志说着,脸上全然冷漠嘲讽的表情。
“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吗?齐仲孝,你就是这点胸襟的人,当年大家不告诉你父亲和她姑妈的事情,是为了你好。试问如果你知道自己拼命反抗全家,甚至连前途都丢弃而要在一起的女孩子,那个人的姑妈和你父亲搞婚外情,你会接受吗?不要怪我们都瞒着你,苏璇彩当年瞒着你也是为了你好,是她求我不要告诉你的,家里人商量过后也决定不能告诉你,爷爷急着把你送出国外也是为了你好。可是你呢,从家里跳楼出来的结果是什么,你的梦想是什么,现在一只右手不能用,只能当个中医,连内科你都不敢去选,你在害怕还是逃避。你带着仇恨的心理看每一个人,你回来了不让每一个人好过,你难道自己就没有一点责任,不是你的一意孤行,苏璇彩也不会离开你。”
“这就是你想要说的话吗,你把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再说一遍的意义何在。”齐仲孝黑的发沉的眼里一点点燎原的火光。
“意义就是告诉你,当初大家这么做是有缘由的,就是为了你好,我们并没有欠你什么,苏璇彩也并没有欠你什么。你虽然回来了,但是事情早在当年叔叔和苏琬宜去世的时候就已经完结了。”齐伯礼一口喝完杯中的红酒想要离开。
“苏璇彩会嫁给你吗?”齐仲孝问道。
“即使她不会又怎么样,这和我喜欢她并不冲突,我不像你,喜欢一个人并不是拥有,而是看着她幸福就好了。”齐伯礼突然放轻的口气道。
“她是那样一种身份的人,当年全家阻止我,现在全家也会阻止你的,你说你不强求,但你说的这句话已经是在强求了,你能够看着她幸福吗?以后她嫁人生子了,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承受着对方的爱,也付出自己的爱,你会祝福她吗?”齐仲孝追问道。
齐伯礼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想着齐仲孝的话,将来的事情,他永远也不敢想的事情。苏璇彩那样一种身份的人,注定是和齐家没有缘分的,可自己偏偏就是喜欢,也想过学以前的齐仲孝,义无反顾的私奔,现在不比当年,他有能力养活一个家庭。
但是苏璇彩呢,她愿意嫁吗?答案连齐伯礼都有些心虚,那么真如自己所讲的默默祝福,看着她笑靥如花的在别人怀里,他真的可以做到吗?
“苏璇彩的命运在她自己手里,我们谁也不能左右,以后的事情不需要现在妄下断言。真到了那一步我会笑着祝福璇彩,因为她找到了真正的幸福与自由。”齐伯礼说完这些话一个人往前走着,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违心,只知道现在自己能做的只有等待。
齐仲孝看着他走远,拿起桌上的红酒杯喝了一口。他其实不喜欢喝酒,从小跟着齐国修喝茶,齐仲孝品得一口好茶,就是泡不来,想来这种事情也是靠天分的。
那么爱情呢,也是靠天分的。齐伯礼说能够祝福苏璇彩,他却是不能够的。齐伯礼这种看清了爱情本质的人,世间上不多,但确实存在。然而齐仲孝是不能够祝福苏璇彩的人,他也是看透了爱情本质的人,所以更加不能。齐伯礼能说出的话在齐仲孝看来,是件可悲的事情,因为他看透的爱情本质是一厢情愿,而齐仲孝看透的爱情本质是两厢情愿。
世上有很多种三人行,齐仲孝与齐伯礼还有苏璇彩之间,却是最要不得的那种。
回家安顿好黄仪玉已经将近凌晨一点钟了,保姆因为过年回了老家,新年的炮竹声渐渐稀少,齐仲孝洗完澡出来发现苏璇彩真的一个电话,甚至连短信都没有。
他躺在床上自己觉得好笑,齐国修曾经在他极力反抗家里的时候对他说过一句话,这世上身不由己心不由主的事情多了,你再怎么反抗也是徒劳。
看来当时,自己的父亲已经陷入了婚外恋而不能自拔,只有当经历过那些事情,才会知道这句话是多么的可耻。
炮竹声过了一段时间才散去,苏璇彩哄完小小睡觉,看看闹钟刚好一点。今年和往常很多年一样,她和小小两个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生活的她,并没有感到什么异样,她有一瞬甚至觉得齐仲孝还是在国外,没有回来过。而她也还是和以前一样躲在壳子里生活。
周围有着一些同事,有着庄静文这个朋友,还有着不定时出现的齐伯礼。想到他,苏璇彩想起早上他发来的信息,告诉自己他回来了。她发了短信回了新年好,两人和以前一样不打电话只发短信,这已经成为两个不见面沟通的惟一桥梁。
现在她拿着手机,想发条短信给齐仲孝,但奈何一句话也想不出来。正在犹豫中,拿着的手机开始震动,她一看接了起来道:“我刚想给你发短信的,小小一直没有睡觉呢。”
“开门,我钥匙在家里,不想吵醒小小。”齐仲孝此刻正站在大厦的门口对着手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