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遥和秦夫人谈了一个下午。黄昏时分，龙承熠要起程回宫了，亲自回小院来接她。她本不愿再回宫，秦夫人却劝她。“去吧，娘这里有福伯福婶，不需要你照顾了，有空闲时禀了皇上再来看看娘就可以了。”
云遥瞅了不远处的龙承熠一眼，低声问：“娘，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又不是后宫里的人，为何要回宫里去？”
秦夫人闻言怔住了，紧紧抓着她的手，“你不是后宫的人？可你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了……难道皇上没想过封你位份？这，这如何使得？”
“娘……”云遥一下子头大了。秦夫人自小便受着三从四德的教育，出了闺阁就进了秦府，对她来说所谓的肌肤之亲就是牵牵手也算数。可她一时也没有反驳的言词，毕竟这个社会的教条便是如此。思及此，她远远的瞪了龙承熠一眼，都是他做的好事！
“然儿，你去求太后，太后一向疼你，这女儿家怎么能没名没份的？”
“娘，你想太多了，我根本没想过要留在宫里。”
“你不想留在宫里？”秦夫人脸一下子拉得老长，责备地看着她，“你如今已经恢复女儿身，难不成还要像当年那样四处惹祸，背后落得个不良的名声？唉，都是娘的错，若当年不让你扮男装，也就不会让你的人生观沦落至此……”
云遥自小就怕母亲来这一出，赶紧说：“好了好了，娘，我先回宫，其它的事以后再说。”
其实，她心里也有太多疑惑的没有弄清楚，跟着回宫，至少可以顺便问个清楚。她告别了母亲，依旧和龙承熠共乘一骑。一队人出了山庄，循原路往山下走。再次经过临江亭时，她突然要求走另一条叉路。“我也带你去一个地方。”
龙承熠自然没有异议，改道走了小路，到了一座临近江边的悬崖上。此时夕阳渐西，余辉映在江面上，也照亮了崖上一座孤零零的坟。一块花岗石墓碑，上书“爱妻莫雨嫣”之墓。
在看到墓碑时，龙承熠难以置信地看向云遥，问道：“什么意思？”
“因为雨嫣临死时跟我说，她下辈子想当秦然的新娘。”云遥蹲在墓碑前，往事突然浮现在眼前。
莫雨嫣一身是血，躺在地上，紧紧抓着她的手说：“然哥哥，我知道这辈子我们阴差阳错，注定没办法在一起，可是，我希望我们下辈子可以在一起，下辈子我要当你真正的新娘子，你不要嫌弃我脏，好不好？”
她看着怀里渐渐失去血色的脸，看着那张脸上满怀希冀的泪眼，痛彻心扉，含泪点头。“我答应你，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你都是我秦然最美最纯洁的新娘子！”
莫雨嫣摇头说：“我不要当你这辈子的新娘，这辈子的我太脏了，我配不上你，而且这辈子你心里还有熠哥哥，所以，你答应我，就下辈子，好不好，下辈子嫣儿当你的新娘子，好不好……”
她紧紧将她抱在怀里，连声应答：“好，好，下辈子就下辈子，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太好了，然哥哥……”莫雨嫣苍白的小脸上浮起心满意足的微笑，头靠在她怀里，小手缓缓滑了下去。
……
云遥拂去墓碑上积了五年的灰尘，哽咽着说出往事。“我就这样抱着雨嫣在地上跪了很久，看着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冰冷，回想与她过往的点点滴滴。我恨，恨不得把崔时远那丧尽天良的人渣碎尸万段，恨不得灭了整个崔家为雨嫣报仇。雨嫣那么美好，他怎么能对她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他当时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人也那样对他的女儿，他会是什么感觉？”
她看向龙承熠，言词咄咄：“你说，换成你是莫伯父，你能咽得下这口气，你能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你真的以为，莫伯父一介翰林院文书，在得到我的保证之下，还会冒险鼓动莫府反抗你？他不傻，他也没那个胆子。这一切都是崔时远编造的谎言，若不是他，莫伯父甚至将他当成保护莫家的重要客人对待！”
“崔时远与莫家素无瓜葛，我以为派他去镇守莫府万无一失。”
“崔家与莫家是毫无瓜葛，可秦然与崔家却是姻亲！秦然是什么人？秦然是你的左右手，一旦天下大定，秦然就是第一功臣，而他崔时远永远是秦然背后帮衬的二流角色。若不趁机除掉秦然，他崔时远即使当了国丈，也只是一个听我差遣的货色，你说他会甘心吗？”
事实面前，一切辩白都是无力的。何况，在得知崔时远对莫雨嫣做的事后，龙承熠根本没有维护他的心了。“为什么你开始不说？一个品行不端，监守自盗的人，无论多有才能，也断然不能予以重任，若朕一早就知道这点，又怎会在当时维护他？”
“我为什么要说？雨嫣含恨而去，难道我还要在她尸骨未寒时将那些不堪的事召告天下？”云遥强压下心里的激动，松开抓着他衣袖的手，颓然坐在坟前的青草地，缓了好一会儿气，才继续说，“我本打算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可这段时间看来，你不弄清楚当年的来龙去脉是绝不会罢休的，看在你照顾我娘五年的份上，今天我说出来了，从此你也不用再惦记着那事了。”
龙承熠深深望着她，半晌才问：“你以为我还惦记着这事？”
“难道不是？”
他摇头，“自从你上次你坦白了起兵的原因，我便不再惦记，我知道你还有话没对说，但那不重要，即使你一辈子不说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解开你的心结，让你变回那个乐观开朗、总是能把我逗笑的秦然。”
“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好，那你发誓，它日即使再见废太子龙承昭，也要以礼相待，决不为难他。”
龙承熠举起一掌，坦然起誓：“我发誓，从此不再为难龙承昭，否则天打雷劈，江山易主。”
他如此坦荡无忌，倒让云遥愣了好一会，故意撩拔他：“你就不怕他又要抢当皇帝？”
听闻这个问题他笑了，伸手揉乱她的发，傲然挑眉说：“他若不怕以卵击石，就尽管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