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安泽坐进了车里。
司机老王在开车,问着:“三爷,我们现在去医院吗?”
舒安泽在家里排行老三。
“嗯。”舒安泽调整了姿势,一只手,搭在了老王的车后座,指尖几乎要触到老王的头发,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夺命咒语,“你如何知道,我坐的这班飞机。”
“是同小姐说的。”老王不用通过后视镜,就已经被三爷的气势威逼,他的心脏,被紧紧的压迫着。
“你应该知道,我喜欢听真话。”舒安泽的手指,修长修长,指甲盖泛着光泽,已经触到了老王的头皮,就算是指尖,也是冰凉冰凉的。
老王已经五十开外,在舒家做司机,做了几十年。他从舒安泽的爷爷那时候起,就为舒家开车了。他跟着舒老爷子,走南闯北,见识过大风大浪,唯独,自三爷舒安泽降生以后,他就对三爷格外的相看。
老王从未见过一个小孩,如同小三爷这样的。
三爷刚出生不久,他的父母去世了,三爷是舒老爷子一手带大的。
儿时的三爷性格和现在一样,不怎么说话,从不主动和人交流,就像是一个在搞学问的老学究,天天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舒家人都说,三爷是不是个傻子。凡是见到三爷的,都要羞辱一番。三爷不怒不哭,就像是一个完全没有情绪的孩子。
上学以后,别的小孩,以为三爷怯弱,想要欺负三爷,三爷跟人干过几次仗,此次绝不手软,抄了椅子砸了对方,不见血,不收手。后来三爷就不再去学校了,直到自学完了初中的课程,舒老爷子把三爷送到了国外。
三爷去国外的这么几年之间,是舒家最安静的几年。直到三爷回来,三爷已经修炼成一只人人闻风丧胆的老狐狸,他走了仕途,一方面,是自己的努力,一方面是舒老爷子的牵线搭桥,越走越快。
舒家人几乎都是吃皇粮的。
当初人人都要踩三爷一头,仗着三爷父母早逝,胡诌三爷是个傻缺,现在三爷站的高,舒家人人人草木皆兵。
在国内,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特别是在吃着皇粮的机关里,你站的不够高,就得吃瘪,就是盖个章,对方有心为难你不给你盖,拖着,耗着,你就是跑个三五趟,你就是求爹爹告奶奶都没用。
所以,表面上舒家人,对三爷巴巴的讨好着,背地里,却对三爷恨的咬牙切齿,因为三爷压根就不搭理他们。
老王这几年和三爷相处着,对于三爷,他从来不敢面对面的说话,三爷年纪轻轻,偏生一副冷脸,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气势十足的,要把人冻成了冰天里的雪人。
舒家人总是暗地里拉帮结派,老王从来不干这事儿,他只对一个人忠心,那就是舒老爷子。
“哎,三爷,我跟您说句实话吧。”老王将车停了下来,说,“同小姐下午的时候,特别开心的对人说,您要回来。我怕他们蹲着点守着您,把您骗走了。”
“爷爷的情况很不好?”舒安泽当然知道老王说的他们,是谁。他整个人坐直了,僵直僵直。他的脸上始终没有表情,没有悲伤,没有焦急,说话的口气,也是平平淡淡的。但事实上,他已经心急如焚。
老王几乎要哭了:“三爷您这几天不在,他们守在病房的门口,几乎都不让人探视。我是真怕啊,一直在外面守着。”
“老王,谢了。”舒安泽说着,整个人靠向了椅背,“快些开车吧。”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老王对爷爷忠心,可他还是习惯于判断之前,先诈人。刚才大抵把老王吓着了,说的那句谢谢,是出自真心,他知道,若是他今天不回来,恐怕老王会在这里日日夜夜的等着他。
夜色渐浓。
车水马龙。
人来人往。
一派祥和。
舒安泽坐在车里,外面,全然不是表面的太平盛世。人们所看见的世界,总不是本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