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静静流淌着,月华国京都皇宫千鸢殿中正值盛夏,二门外树荫下安静地站着两名侍婢,太阳照着地上明晃晃的刺眼,一名十二、三岁的俏婢拿出绢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道:“这天气也太难熬了,生生要把人烤焦了呢!”
另一名年长一、二岁的侍婢也忍不住用手绢扇着风:“可不是呢,还好咱们公主殿下一向是怜下的,准许我们轮流去歇息,又叫我们找阴凉地方守着便是,若不是这样,可是有罪受了呢。”说着举起绢子遮眼望了望天“今年的夏天是越发难熬了,又是朝中有事陛下不能安心去消夏,陛下不去,咱们公主也去不了,公主可是最怕热的,这几天睡觉都不安稳。”
正说着,内殿传出话来:“公主醒了,要水来。”
方才说话的侍婢一听,道:“我说吧,平日公主还要再睡一刻钟,这会也热醒了,水已备好在茶房了,你守着,我去拿。”说着便去茶房端着备好的洗漱用水并毛巾胰子等进了内殿。一名青衣大丫鬟在门内接着,笑道:“今天也算热着了,公主瞧瞧,瑞琴晒的脸都红了。”
瑞琴捧着脸盆跪在公主跟前笑说:“蕊心姐姐客气了,我们殿里算是好的,一个也没事,瞧满宫里也就咱们殿里最轻松了,别的殿里哪天不热晕几个。”
被唤为公主的女子接过蕊心递过来的毛巾净了面轻轻吩咐着:“这几天天气热,我午歇外门也用不上这么多人,中午索性连二门的差也停了,叫她们歇着去,我要有事了再叫吧。”停了一会又说:“叫小厨房熬点绿豆水给殿里的人喝,热着了不是闹着玩的。”
瑞琴一听喜不自禁,见公主净了面又净了手,将脸盆放在一旁磕了个头:“谢公主恩典。”
蕊心帮公主整理着衣服说道:“公主给你们恩典,你们记着就好,别在宫里嚼舌根,我听见可是不依的。你当的是千鸢殿的差,别的事不要理。”
瑞琴又磕头道:“谢姐姐教导。”起身收拾东西退了出去。
少顷方才二门年少的俏婢端了一杯茶进来,放下茶盘也磕了个头:“瑞棋谢公主恩典。”
公主端着茶杯笑说:“好了;下去歇着吧,告诉她们不用来磕头了,本是叫你们别累着了,这一来倒闹着我了。”
瑞棋规规矩矩的答了个“是”便退出了内殿。
千鸢殿居住的公主名叫魅元欢,正是月华国现任女帝魅梓琳的最小的女儿,今年方才十五,女帝育有二女二子,分别是:长公主安王魅元君 二皇子宁王魅元平 三皇子燕郡王魅元萧 小公主无忧公主魅元欢。
月华皇室无论男女均可封王,但一般只有立下大功或者有望继承皇位的公主才封王,魅元欢一来因为年纪尚小,二来一向无意于皇嗣,所以不曾封王,只是有封号的公主。饶是如此,在皇宫中无人小看了无忧公主魅元欢,不仅是因为魅元欢是女帝最小的女儿,从小捧在手心里疼着,也因为她对皇嗣的无意让她成为了各方面势力争取的人,最重要的是,魅元欢的长相,是月华皇宫中最接近神族的人。
究竟月华的皇室是神族,还是夏苍皇族的神族,这是中土大陆上两国一直争论不休的问题。
月华、夏苍二国均由统治中土大陆千余年的华夏帝国衍出。
华夏帝国皇族魅家号称神族,帝国末年皇嗣凋零,末代帝王圣文帝驾崩后仅剩一位高昌公主魅宜蝶,朝堂上顿起风波,一派认为因废除帝国非男子不可传位的古法,直接传位于公主,一派认为古法不可轻废,应该在皇室分支中选出优秀男子继承,一时之间争执不下。
后坚持古法一派拥护圣文帝妹临安公主之子骆烈为帝,并与拥护高昌公主一派争战八年,高昌公主怜天下苍生饱受战乱之苦,叹道:“黎民何辜?为一家之事累天下万民,虽胜不喜!”
于是与骆烈签国书于汉水,华夏帝国以汉水为界一分为二,公主在汉水之东建月华国,号高昌女帝,骆烈在汉水之西建夏苍国,号敦英帝。此后二国一直处于敌对状态,近二百年间不时便有征战,双方各执一词,都认为本国才是华夏帝国的正统传承者。
魅元欢手拿一本书正坐在窗前,小几上点着的凝露香飘来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清幽,内殿内摆着几盆冰降温,蕊心在旁边打着扇子,午后的阳光照耀在元欢银色的长发上发射出一层淡淡的光圈,一双细长丹凤眼如墨玉一般晶莹透彻,笔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唇镶嵌在精致的脸蛋上,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像青瓷一般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正在这时,门帘一响,走进一名年约五十的老妪,进来后行礼道:“公主今日可起的早了,老奴来迟了。”
元欢放在手中的书,笑道:“嬷嬷来的倒不晚,今儿个热,嬷嬷也该好好歇歇。”说着对蕊心吩咐:“上茶给嬷嬷。”
这老妪是魅元欢的贴身教养嬷嬷桂嬷嬷,按例应该随时候在公主身边,魅元欢顾念桂嬷嬷年老,特许她不必时时随伺身边。
桂嬷嬷在下首矮凳上坐下,笑着说:“公主好闲致,外面可闹翻了,说是小影子又闯祸了?”
元欢听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蕊心忍不住笑着答话:“嬷嬷消息灵通着哪,小影子这回可闹大了,何教官说是要扒了她的皮呢!”
桂嬷嬷叹道:“按说小影子也算是出身教养之家,怎么就这么胡闹?听说是何教官鼻子上长了一个疮,搽什么药都不济事,小影子偏说有良方,拿去给何教官用,然后就出事了?”
蕊心一见桂嬷嬷话语里有了责怪之意,忙答道:“嬷嬷也别急,小影子是见何教官这几天教导公主骑射狠了,天气又热,怕公主身子受不了,偏何教官又是个最不通融的,不肯给假,才想出个歪主意,拿白色凤仙花做了药膏给何教官搽鼻子,其实也无妨,只是鼻子要红好几天,何教官不能出门,也就放假了。”
桂嬷嬷听说方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小影子也是为着公主着想,只是也太调皮了些。”又对着魅元欢说着:“咱们殿里正是尴尬的时候,小影子这么一闹,不知道又有多少话要到公主耳朵里了!”
魅元欢听完也不禁颦眉,轻叹一口气,幽幽说:“我这里什么时候又安静过了,这么些年也这么过了,影儿是我的伴读,按说也是个小姐,又不是我殿里的人,跟着我也难为她。”
桂嬷嬷和蕊心听说也不知要如何接话,半响,蕊心勉强一笑才道:“小影子虽说是小姐,到底身份摆在那,出身也不甚高贵,陪在公主身边也不算委屈了她。”
魅元欢似乎没有听见蕊心的回话一般沉默着,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内殿里无一丝风,连凝露香燃烧后的青烟都成了笔直的一条线,只有殿外的知了“吱吱”的叫个不停。片刻,魅元欢抬头说:“蕊心去叫外面人都退到殿外去守着,这里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
蕊心一惊,明白公主有话要说,忙去摒下众人,心内暗道:公主并非众人口中那么无用,反而心内多有成算,只是生性善良,又是从小就被拿来和护国公主相较,才会显得不起眼而已,现下长公主安王魅元君和二皇子宁王魅元平夺嫡的厉害,三皇子燕郡王魅元萧以前摇摆不定,近期似乎越来越有支持宁王的趋势,公主难道也要参与进去么?
回到殿内,只见魅元欢轻抬眼帘,面颊上平静中带着严肃,桂嬷嬷也坐正了身子,蕊心垂首敛容站在一旁,耳边穿来魅元欢清冷的声音
“桂嬷嬷,蕊心,你们都是我身边的老人了,从小就跟在我身边,废话我也不多说,现下我的处境尴尬,大姐和二哥之争迟早要摆上台面,母皇的身子也越发不好了,以前我还能回避这个问题,现在来看,只怕要身不由已了!今天我也是把话说开,我身边的人除了你们和影儿,我是一个也不敢相信,一个也不敢用的,你们也说说,要怎么做。”
话音方落,一股强大的气息迫面而来,桂嬷嬷跪在了地上,蕊心见桂嬷嬷跪了,连忙跟在后头也跪下了,桂嬷嬷磕头说道:“公主心里有成算就好,老奴为此事日夜悬心,就怕公主没有打算,既然公主有了主意,老奴定追随左右,万死不辞。”
蕊心心内暗叹,京都人常说无忧公主生性绵软,毫无天赋,连带也说公主心内毫无打算,除了长相出众,整个一个绣花枕头,若是叫说那些话的人瞧见公主现在的气势,只怕要掉一地的眼珠子了,无忧公主性情温柔,平时不爱多说话,但毕竟是出身皇室的娇贵公主,身在上位者的气势一旦散发出来就让人不敢直视了。蕊心在魅元欢身边多年,一旦公主发威,还是觉得有些受不了,忙答道:“公主但有吩咐,奴婢亦不敢惜身。”
魅元欢点头道:“你们放心,我若不相信你们也不和你们说这些了,起来吧!”
桂嬷嬷再度入座后皱眉思虑良久,才说:“多谢公主信任,只是方才公主说小影子……”
蕊心也点头,桂嬷嬷没有说出口的话她很明白,华影虽然也是从小和公主一起长大,是女帝特地钦点为公主的伴读,但这位华影小姐的出身也是尴尬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