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宫内殿烛光摇弋,女帝摈退众人,换下朝服,披散着长发,半依在贵妃椅上,尊亲王袁简天在身后揉着肩,卸去了平日的面具,现在的她只是拥有着丈夫宠爱的魅梓琳,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拥有着无限权威的女帝。一时间,内殿中温馨温暖,彷佛空气也温柔了起来。
“唔,简天。”女帝半眯着眼睛,轻轻呼唤着。
“怎么了?”袁简天在女帝前一直是温柔的,几十年如一日。
女帝换了个姿势,趴在贵妃椅上,伸手将袁简天拉过身旁坐下,枕着袁简天的膝道:“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在自己丈夫面前,女帝是从来不自称“朕”的。
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袁简天似乎全然明了,他笑道:“我早已发誓不问政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这回又问了?”
女帝找了个舒服的角度,侧着脸幽幽道:“我知道,可这一次牵扯到我们的儿女,你也不问一句么?”
袁简天抚着女帝的长发,原本黝黑的发丝间添了不少白发,他叹道:“他们是我们的儿女,也是你的臣子,论家事,他们每一个都是我们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论国事……哎……
”袁简天沉默了,有些事,说了如何,不说又如何?自从妻子继位以来,他就决定不再参与朝政之事,只是皇室的家室,又有哪一件不是国事?
女帝不语,片刻后方轻轻叹道:“简天,我知道,当年镇关侯手握月华国半数兵马,你若再参政难免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嫌疑,为了我,你自愿放弃走上了从文的道路。这些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
袁简天有些感动,唤道:“阿琳……”
女帝眼眶有些泛红,紧紧地握住了袁简天的手十指相扣,温柔地望着自己的丈夫:“简天,你许久未唤我的名字了!”
袁简天歉然的笑着:“平日里,你是陛下。”
女帝彷佛又回到了以前日子,那时候,妹妹护国公主皇太女的地位牢不可破,自己嫁入镇关侯府做了一个幸福的女人,婚后两人琴瑟和鸣,恩爱非常,夫妻俩从未红过脸,连妹妹都笑说她“只羡鸳鸯不羡仙”。两年后生了长女魅元君后,日子过的更是平淡而幸福。若不是十三年前的变故,自己的日子还会一直那样幸福下去吧!而如今……
“简天,平日里是我疏忽你了,你别介意!”
袁简天宠溺地摇摇头,表示没放在心上,女帝接着说:“今天我们的夫妻,不是君臣,我们谈谈自己儿女的事,简天你说可好?”
袁简天看着自己的妻子,当年的他意气风发,身为镇关侯第三子,注定了要走武将的路子,他也很争气的得到了老镇关侯--他父亲的亲睐,准备将他培养成接班人,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优秀俊逸的他打动了当时的长公主--德懿公主的芳心,英武女帝赐婚后,他更勤奋努力,在战场上亦是大展身手,立下累累战功,顿时前途一片光明。
不久后,便是陨灭之战,当时他与陷入疯狂的月华人一样,都认为护国公主是不可战胜的战神,护国公主极力阻止他参加大战,为此,他还和护国公主争执了一番,最终,他被留下来守卫京都。而后,便是悲剧传来,他才明白护国公主早预料到了战事的结局,留下他,是为了不让他的妻子--护国公主的姐姐失去丈夫。
从那时起,他了解了战争的可怕,陪妻子夺嫡的经历又让他明白了朝政的黑暗,为了妻子,为了家族,也为了自己,他放下了兵权,放下了朝堂的职务,安安心心的做了一个空有名头的尊亲王,这些年,他以文咏志,在旁人看来或许是无奈,在他自己看来,未尝不是另一种平淡的幸福。
“好的,你说。”对妻子,袁简天出来都未曾违拗。
女帝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却突然不知从何说起,深深叹一口气,方道:“简天,君儿近年是越发不长进了!以前小时候我看着还好,越大了,怎么就执拗了!”
袁简天不语,知道妻子还有下文。女帝停了半刻,又说:“平儿近年倒是成稳多了,又有萧儿这个不成器的在旁帮衬着,朝堂上的呼声,也一天高过一天了。”
“你的意思,是要立平儿为嫡了?”袁简天平静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就最有可能继位的一双儿女的表现来看,元平的确比元君要做的好。
女帝点点头,又摇摇头,说:“立平儿为嫡是更合适些,只是君儿在朝堂上经营多年,势力根深蒂固。若贸然立平儿,只怕会朝政不稳。”又苦笑:“也是我的错,从小着力培养君儿,朝堂上下皆以君儿为嫡,有些人与君儿牵扯太深了!平儿虽是个好的,毕竟比他姐姐晚出仕好几年,刚开始的时候也不甚出彩,也就这几年才有了些支持的力量,若不是得了萧儿的力,哪能和君儿抗衡!”
“所以你把欢儿推出来了?”袁简天声音平静,轻皱的眉头却泄露了些许不满的情绪。四个儿女中,元欢是最令他心疼的女儿,从小元欢就被寄予了太多期望,也受了太多委屈,他只想让元欢平安快乐的过一生,他一直以为妻子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可当圣旨下达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觉,他已经看不明白的妻子,月华的女帝。
女帝感觉到了丈夫的情绪,安抚地紧握着袁简天的手,道:“简天,这件事没和你商量是我的错,可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或许觉得事关重大,女帝起身坐直了身子,面对着袁简天,四目相对沉痛地说道:“朝堂的形势已经坏了!边关又诸多变故,若再不下决心,只怕月华亡国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