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温润的嗓音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一声一声侵入人心间,让人生出无限的安宁。
平鸾错愕地抬头,见得那一身的雪白的男子正缓步朝着自己行来,璀璨的阳光洒了那人一身,朦胧、迷茫、温和,让她一阵恍惚。
恍惚中,男子在自己跟前站定,微微倾身,细腻的发丝于眼前交错垂泄,尔后,眼前出现一只干净雪白的手掌,平鸾抬头,见得那人弯唇浅笑,漆黑的眸中一片真诚。
清崇垂眼,看着怔忪看着自己的女子,那一双晶亮的眸子对他而言,仍旧深刻,微微启唇,轻声说:“起来吧!”
只是这么一句话,平淡且简单,但对平鸾而言,却是让她生了满心温暖。
她本以为,皇上不发一言,那么自己留下的希望渺茫,心头隐隐升起了绝望,可是,他出现了,他让自己留下,他对自己伸出手,他给了自己希望。
是他,是他,全都是他,心,便因为他安定了。
垂眼看着那一只干净的手掌,许久,她伸出手,置于他的手心,冰凉的触感透过肌肤传至心间,让她心头一颤。
还是这般冰凉。
清崇仍是温和的笑着,看了看手掌中那一只消瘦的小手,五指缓缓聚拢,将小手包裹于掌中,微微用力,将跪在地上的女子拉了起来。
她由着他拉起,单腿支撑着身子,身形便有些不稳,他便伸出另一只手,稳稳地托着她的胳膊,帮她稳住身形。
平鸾借着清崇的帮助,将身子稳住,鼻间充斥属于他身上的药香,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掌之上,心头一跳,赶忙惶恐地抽出手,闷声道:“清主子。”
清崇垂眼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掌,漆黑的眸中闪过些许色彩,转瞬便消失,抬眼,恰巧见得一旁的小王爷正撅着一张嘴,满脸的愤恨的盯着自己,平日里总是上挑的丹凤眼此刻几乎能喷出火来。
见此,清崇倒并不意外,抿着唇,朝着小王爷颔首一笑,随即转首,看着低着头的平鸾,说道:“你下去休息吧!”
平鸾抬眼看了看一旁的小王爷,见得那人面色极其不佳,再看看始终静默不言的皇上,不免犹疑。
“可是……”
清崇只是摇摇头,认真地看着平鸾的眼睛,伸手推了推她的身子,她便顺势转了个身,面朝着殿门。
殿门外是一片耀眼的阳光,光晕中,树木花草都显得极其柔和,平鸾眯着眼睛看着那一片景色,耳畔响起那人温和的嗓音。
“放心,没事的。”
平鸾抿着唇,极其认真地朝着殿外那一片旖旎的景色点头。
嗯,我相信你,没事。
尔后,她便一瘸一拐地朝着殿外行去。
小王爷眼见得平鸾离去,丝毫没有去追的打算,仍是撅着嘴,等着清崇,心里不停地怨愤,你这病秧子,真是坏事!什么时候清醒不是清醒?你偏偏要在这时候醒,摆明了是要跟我作对嘛!
如此一想,便愈发觉得那人面上的笑容刺眼。
笑!就知道挂着一脸虚伪的笑容来欺骗皇兄!让皇兄对你事事上心!让皇兄对你百依百顺!有本事你也像我这样,根本不需要依赖皇兄!你能做到吗?
可惜,这一大通的抱怨他一个字也没吐出来,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说了,在皇兄看来,他这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小孩子脾气,所以,他宁愿憋着也不说。
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个自己如何也看不对眼的人,小王爷遇到的这个人就是清崇。
小王爷对清崇,其实算不得讨厌,但就是不能好好待他,在他的记忆里,皇兄始终在保护着这个病秧子,相较于自己这个弟弟,便显得生疏了些。
从小到大,许许多多的事情,让他不能释怀。
比如,皇兄会因为病秧子身体稍稍不适就守在延清宫一整夜,可自己的生辰他竟然忘了。
比如,皇兄会因为病秧子受了宫妃刁难就残忍地杀了那些个宫妃,可自己出宫遇上了拍花子的,失踪了一个月,皇兄却只是说了句:“往后别再私自出宫了。”
那般多的种种,总让他生出一种错觉,似乎病秧子才是皇兄的弟弟,自己不过是个外人,尽管如此,他总是想,那人比自己不幸太多,身边有皇兄,算是给了他一些安慰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偶然间看出了些许端倪,从此,他便总觉得那人在演戏。
每当看到那人笑得一脸温和的模样,他就会想起那暗夜中嗜血的面具人,一个是圣洁无暇的病弱之人,一个却是杀人如麻的冷血之人,天与地的差别,他却看出了相似,看出了他们对于人世的冷漠。
想到这些,小王爷微微勾了勾唇角,斜着眼睛看向清崇,清崇仍是朝着他笑,见此,小王爷撇了撇嘴,悠然地迈着步子行到清崇跟前,眯着一双丹凤眼,别有深意的笑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嗓音说道:“我想,”抬手拂去清崇肩头细腻的发丝,眉眼中满是笑意,“你的伪装,早晚会被拆穿的。”
闻言,清崇抬眸,看向殿外,漆黑的眸中波澜不惊,尔后回首,看向小王爷,笑。
“嗯,我知道。”
说话间,他轻轻颔首,沉静的气息流转,一派温和。
小王爷嘟了嘟嘴,似是不满,向后退出半步,随意地甩了甩袖子,抬眼看了看静坐的易铮,噘着嘴嘟囔道:“唉,看来我是如不了愿了啊,真是可怜呢!”
一边说着,一边垂了垂疼痛的脊背,尔后,垮着双肩慢吞吞地离去。
易铮看着小王爷离去,轻轻舒了一口气,还好,她留下了。
心思间,抬眼看清崇,见得他静静地站在殿门,单薄的身形透着股萧瑟,珠帘下的墨眉微蹙。
“清崇。”
“嗯。”清崇转身看他,能见的只有那倨傲的下颌。
易铮半晌不言,他总觉得清崇同阙儿间的气氛有些怪异,却并未生出问的心思。
清崇见他半晌不言,笑道:“皇上不问?”
事实上,他知道,依着易铮的性子,确实不会问,他也只是随意问问。
果然,易铮轻轻摇头,珠帘碰撞的清脆声响起时,听得他说:“你有自己的秘密,所以,我不问。”
清崇轻轻点头,不再多言。
殿内静谧,细碎的凉风吹得窗扉轻合,发出细微的声响,殿外的树木摇曳间的沙沙声辩格外的清晰。
易铮起身,行到清崇跟前,视线透过垂泄的珠帘,落在他苍白的面庞之上,低低一叹,尔后微微倾身,将面前的男子打横抱在怀间,朝着殿内行去。
清崇眯着眼睛看他,眉梢眼角都是浓浓的笑意。
“如今你是皇上了,还这般对我,不怕落人口实?”
清崇的话使得易铮的脚步微微一顿,落人口实?这宫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延清宫,朕如何能避得开呢?既然避不开,那么索性就让他们看。
随即,继续行进,行到床榻间,将怀中的男子放置到床榻之上,仔细地将被角掖好,起身,垂眼看他,道:“今晚的宫宴,你不必出席。”
清崇垂眼看着身上的锦被,漆黑的眸中眸中色彩一闪而过,继而轻轻颔首。
“嗯,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