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后娘娘……”
“嫔妾见过太后,太后万安。”
女子娇娇糯糯的嗓音自华荣身后传来,宫人即将出口的话因此而截住。
华荣纤细的眉尾因着听闻女子的声音微微一挑,随即抬袖优雅地转身。
几步之外,身形娇小的女子垂首跪地,单薄的素净罗裙勾勒出女子精致玲珑的身段,似乎是刚刚出浴,青丝垂泄,颗颗晶莹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三月的天气,穿着这般的单薄自然是冷的,华荣看着女子有些颤抖的肩头,半晌未出言,抬手示意身侧的傅潋尘搀着自己上前。
“怎的,方才皇上驾临柔姬未曾接驾啊?”华荣于孔素禾跟前站定,居高林下的看着她。
孔素禾对于方才的事情仍是心有余悸,浸了泪水的双眼视线迷蒙,盯着面前太后的凤屐,本就惨白的双唇颤抖不已,半晌才在脑海里组织好语言回答华荣。
“回太后,方才嫔妾在屋中沐浴,不曾知晓太后娘娘您与皇上驾龄,请太后娘娘责罚。”
华荣似乎并未有责怪她的意思,甚至伸出玉手将孔素禾扶了起来。
当华荣的指尖触及孔素禾的肩膀时,孔素禾惊愕地抬头,视线恰巧与华荣对上,不过是瞬间,她便清楚地看到华荣面上露出的诧异之色,突地便意识到是何原因,赶忙垂了臻首。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华荣锁着眉盯着面前垂着头的女子,话中带着丝严厉。
傅潋尘娥眉也是微蹙,只因方才柔姬那一抬首,本是光洁白皙的额头却突兀地有了指甲盖大小般伤痕,殷红的血迹斑驳的渗出的被蹭破的皮肤,甚至还有些许发丝黏在了伤口处,那般姣好的脸蛋因着着一处伤痕顿时失了美感,这是怎么回事?
华荣的话语中严厉使得孔素禾缓缓抬头,伤痕清晰地呈现在华荣眼前,华荣蹙着叶眉,满眼;怜爱地看着那伤痕片刻,沉声问道:“这伤是怎么回事?”
孔素禾被太后这一问,瞠着一双水翦,惊惧地看了太后一眼,再度垂了头,但她心中却是百转千回,当时在场的奴才都看到了,这伤是因为平鸾将自己推到摔伤的,本来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惩罚她一番,而现在,有更好的机会,能让她翻不了身的机会,那便是太后,她将太后严重的怜爱看的分明,既然如此,她为何不好好利用呢?
想到此,她便将头又垂了几分。
“告诉哀家,你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荣眉间的褶皱愈发地清晰。
这一问,语气又沉了几分,孔素禾的肩头颤了颤,惊惧地抬头看了华荣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此,华荣勾了勾唇,似是冷笑:“柔姬是不敢说?哀家今日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伤了皇上的妃嫔?”
说着便转首看向一旁跪着的宫人,抬手一指。
“你,告诉哀家,是何人伤了你家主子?”
“回太后娘娘,伤了我家主子的是一名宫女。”
“哦?可是躺在那的宫女?”华荣抬手指了指躺在院中生死不明的贺言龄。
宫人摇头,“回太后娘娘,不是那名宫女,伤了我家主子的宫女已经被清主子带走了。”
那个人?!华荣眸中一冷,竟然是他?!他竟然在敢在自己眼皮底下活动?!果真是嚣张到如此的地步了吗?他怎么会来这?难道……
想到此,她忽然转首看向身侧的傅潋尘,目光中带着强烈的审视意味,
对于华荣的审视,傅潋尘似乎毫无所觉,垂着眼睑,眉目冷清,华荣将视线收回,再度看向那名宫人,疑惑地问道:“你所说的那名宫女她叫什么?”
“回太后娘娘,那名宫女名唤……”
“太后娘娘,嫔妾的伤不碍事的!”
宫人正欲说出“平鸾”二字,一旁的孔素禾忽的开口,语气也分外的急切。
华荣看着女子一脸焦急的模样,分明是在替那宫女掩饰,如此一来,她想知道那宫女是谁的念头便更加的强烈。
“你同那宫女认识?”
孔素禾看着面色有些阴郁的华荣,犹疑地打算摇头。
“嗯?”
华荣捋了捋手中的绢怕,发出一个单音,就因着着一个单音孔素禾缓缓地点头,随着点头的动作做出,聚集在眼珠的泪珠溢出眼眶,凄凄惨惨的划过了脸颊。
孔素禾突地落泪使得华荣一阵讶异:“你这是?”
“太后,嫔妾与静姬姐姐,她,还有院中的那名宫女言龄,当初在颦绣殿结义金兰,嫔妾乃是家中独女,自由便渴望能有姐妹兄弟,突然之间有了三位姐姐,可是欢喜的紧。”说到此,她抿唇一笑,眼中含泪,眉间带笑,格外的动人,似乎她所讲的当真是一件美好的事,可突她唇角的笑意隐去,眼中的清泪愈发地多了,以手中的绢帕拭了面上的泪,她才继续说道:“可自从嫔妾同静姬姐姐晋了升,一切便不一样了,她同言龄落了选,做了宫女,她们两对嫔妾便不再友善,碰了面时常对嫔妾恶语相向,嫔妾当她们是姐姐,便从不同她们计较,可今日,言龄竟然偷了嫔妾母亲留给嫔妾的物什。虽然不贵重,但情谊深,嫔妾对言龄施以惩戒,谁是她竟然来了,咄咄逼人地指责嫔妾,甚至是辱骂,嫔妾好言同她说明,她却将嫔妾推倒,呜……”
话到此处,她便开始嘤嘤哭泣,绢帕掩面,伤心欲绝的模样令人动容,华荣眸中积蓄了一层怒气,眯了眯眸子,显然是气极,但她深深呼吸,尽量用柔和的语气问面前可怜的人儿:“告诉哀家,那宫女叫什么?”
孔素禾哭泣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抬起一双被泪水洗刷的清新的眼睛看着华荣,眸中满是犹疑。
“你在顾及什么?还是觉得哀家不值得你信任?”华荣因着孔素禾严重的犹疑新生不快,口气便强硬了几分,听得孔素禾身子一颤,但心头却一跳,太后的意思是?!她要替自己做主?!
那么,这一次,自己是稳赢吧!
“不是,嫔妾没有这个意思!”焦急的答了话,细细地抽噎几声,压了压胸口,似乎是在积蓄勇气,而后她才开口:“回太后娘娘,她乃是当朝文相的千金宋平鸾,而且……”
对于孔素禾所说的前半部分,华荣不感兴趣,因为她早已猜到了,她好奇的是而且后面的内容。
“而且什么?不必有任何的顾虑,但说无妨。”
知晓孔素禾定然又会因为有所顾及半晌不说明,她便一次将命令说完。
“是,太后。”孔素禾垂着头,唇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前不久,皇上传唤嫔妾侍寝,但中途出现一个人,使得侍寝终止,而这个人就是平鸾,她身为宫女擅闯皇上寝宫理应处死,何况她是翻越宫墙进的宫殿,可皇上非但没有治她的罪,反而抱着她离开了,所以,嫔妾猜测……”有些话点到即可。
华荣挑了挑眉,眯起眼睛看着跟前的孔素禾,面上神色难说,半晌,她开口道:“既然那宫女这般嚣张,哀家倒是要看看,她是如何了不得的!”
华荣话说完,孔素禾垂着的眼中笑意明媚,傅潋尘心却突地一沉,原来,她也看出皇上对平鸾的不一般。果然,她为那个人惹了麻烦,而且,平鸾怎么办?她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厌恶,厌恶这层层高墙圈铸起来的世界,这个世界让她喘不过气。
其实,当初的她最在意的不是家族,而是他,所以她肯进宫。
而今,她家族的使命彻底落在了她肩上,她以为,她放下了,可是,那只是以为,有些东西一旦记住了便如何也放不下了,所以,她还是会为他做些什么的,哪怕很细微的事情。
一旁的华荣抬眼看着孔素禾,向来有些冷清的眸中竟然染了疼惜,抬手覆上女子的额头,柔声问道:“疼么?”
“不,不疼。”
华荣的态度使得孔素禾有些受宠若惊,有些拘谨地侧了侧头,氤氲水汽萦绕的双眸犹疑地看着面前高贵的夫人,苍白着一张小脸看着便让人觉得面前是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华荣严重的疼惜便又多了一分,于是,她便将面颊朝着女子凑了凑,靠近那惊心的伤痕出,轻轻呵出一口气,柔声对她说:“放心,一切有哀家。”
孔素禾抿着唇朝着华荣腼腆的笑笑:“谢谢太后娘娘。”
华荣也笑,笑得慈爱无比,唇角的弧度明媚,且意味深长,是的,一切又哀家。
眼前的景象傅潋尘只觉得虚伪,虚伪到令她厌恶,始终垂着的眼睑颤了颤,而后抬眼看着不远处昏死在血泊中的贺言龄,随即视线落到她身侧的那一滩血迹之上,她开始担忧,担忧她的安危,担忧他的处境。
平鸾,这就是宫廷,这些欲加之罪,你该如何应对?
皇上,他,会宝你周全吗?
还有他,我想,我为他惹了一个大麻烦。
她忽然发觉,他们三个似乎牢牢地联系在了一起,安危与共。
这样,让她好生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