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你怎么认识这样一根木头,可叹这木头竟然还是玉人阁的管事,真教我要怀疑玉人阁名伶们的整体修养了。”
她美目流盼,嫣然一笑,风姿端雅地款步上前,典雅高贵,完全当玉人阁的后院是她家的绣楼了。
“姐姐是从哪里听来的玉人阁?”千金闺秀,绣楼深深,如何得知这等烟花场所?
“还不是当年听说过一次,后来就让墨弟多番留心,是以对这玉人阁千娇百媚的大管事可是如雷贯耳,哪知闻名不如见面……”她作势浅摇臻首,杏眼中闪过一抹俏皮。
“那是姐姐你眼光忒高,连容幽哥哥这般品貌都无法入眼,姐姐这一生也就只有那一条路好走了。”
我抿嘴一笑,起身将她迎了进来,单薄苍白地站在她身边,恰如一朵临水照影的雪白水仙,而她就是那高贵雍容的重瓣魏紫。
她牵起我的手,细细地打量我一遍,连头发梢到脚上的小靴都不放过,又捏捏我的上臂,惦斤估两的,打量完,温柔得恰到好处的黛眉杏眼间,不由失了那份贵族的从容,结起真诚的关怀及担忧。
“怎么这么瘦了呢?才几天没见?也不知照顾自己,教人牵肠挂肚地放不下。”
“你倒成了管家婆,那这些天啊,怎么又没见到人影呢?躲哪个角落里享福去了?”我淡淡一笑。
说者无心,却不料她的眼里瞬间笼了层阴影。
“还能去哪里?中宫那位,”她悄声曼语,脸上浮起明艳的红晕,却又不是喜气,牵着我走进内室,“说是宫里的规矩,——大婚前,须在宫里学三个月皇室礼仪,你不知道,可不是我一个人去学习,到了那儿我才知道,适龄的小姐们去了七八个,都是品貌在京城排得上数的——据说这里头还要给太子挑一位侧妃,一位良娣,等大魂一个月后便迎进去……”
“这么说来,姐姐这东宫之主可不好当啊。”
我若有所思,皇后这一出是什么意思呢?几年前就张罗着给太子娶妃,孙妃杨妃已逝,现如今太子身边可还有一位青梅竹马长大的乳母之女,虽因出身不高,不能授之高位,然却深得太子宠信,在东宫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受宠的嫔妾,怕是比正妃还要气焰嚣张。
便是左涵素亦非等闲之辈,然这样尔虞我诈的一生,又有何乐趣?
“妹妹也不必为我担忧,怕是妹妹的处境,比我好不了多少,不然岂会走太子这条路?——但凡有一点办法,妹妹何尝愿意和他打交道?”
左涵素见我深虑沉思,目氲柔光,轻轻拍拍我的手安慰道,最后一句,却是幽幽呢喃,含糊在口里,没有人能够听清。
“对了,此事如何?”
涵素的话,让我想起涵素来这里的目的,精神不由得一振。
连夜派人给涵素送了信,虽然不能明言月锦商的情况,但还是请求她向太子讨一个恩旨,她也许不理解我这番没头没脑的请求,但是我相信太子一定听得懂,只盼涵素是真心诚意的对我,便是这般含糊不清,她也能够信任于我。
以涵素的绝顶聪颖,事情一旦结束,她必能猜透全部,到那时,也许能理解我不愿连累于她的心思。
涵素没有立刻回答我的话,向烟泊福了福身,也不避他,倾身坐在桌旁,面带沉吟,我心头微沉。
“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涵素抬眸,叹气。
“我今儿去了那里,太子见了信,好久没说话,待到我以为他不会同意时,他却突然答应,还说,还说——只要妹妹离开王爷选秀进宫,妹妹请求他的事,他自然愿意周旋。”
“什么?进宫?罪臣之女,一旦失去王爷的保护,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哪里还有命再见天日?她与你又不一样!”
一直坐在旁边,自涵素出现便凝若寒梅的柳烟泊,闻言大惊,猛然站起,不自觉地一掌拍在桌上,一只精致的茶盏立时粉碎在他雪白修长的掌下。
涵素向后微仰,杏眼圆睁,水波荡漾,大概是没料到柳烟泊竟身负高深武功,感到有些意外——既然有此本领,却又为何还安安分分地待在此地?她咬唇望着眸中闪出怒火的烟泊,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幸亏容幽飘了上来,展开他那把八面玲珑的交际功夫,将烟泊拉到一边,细声细气地假装数落。
“瞧你这粗鲁劲,别吓着我们小姐,你急什么呢,小姐的话不是还没说完么?以她跟烟儿的交情,哪能就这样卖了烟儿?小姐你说是不是?”
涵素瞪着他们俩,终于艰难地点点头,“柳大哥也不必焦虑,太子只说让烟儿进宫,却没有说是进宫伺候他还是伺候嫔妾……”
大概是很久没有人叫过烟泊‘大哥’了,听到涵素的话,烟泊美丽白皙的面庞明显呆滞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悄悄地浮起了一丝粉红……
当然,一愣神的功夫,烟泊也就无暇质疑涵素的话,倒是容幽,微微挑起了好看的眉头。
“伺候太子还有进身的机会,伺候嫔妾只怕就永无出头之日,我看不出这对烟儿有什么好。”
“当然有,一,烟儿生性高洁,不愿进宫,荣华富贵对烟儿而言只怕比粪土高不了多少,又何苦将一生葬送在那个度日如年的地方?二,烟儿不适合进宫,烟儿这等姿容,稀世无双,却过于单薄,太子宠不是,不宠也不是,真正应对了倾国红颜之名,女子担此誉,并非幸事;三,后妃不得干政,若身为女官,反倒有机会接触朝政,对烟儿而言,应该求之不得;四,我也有机会将烟儿名正言顺地留在我身边,这样一来,辱她便是辱我,嫔妾气焰再高,又有谁敢欺她?”
“你这番话并非没有道理,可是——你就愿意与金兰姐妹共事一夫么?”
容幽怔怔地问道,他遇到的女子不都是因为丈夫三妻四妾而失落伤心买醉的吗?
涵素低下了头,洁白柔腻的脖颈优雅地弯曲,如临水忧伤的天鹅。
“这世间的道理都倾向于男子,哪有女子分辨的余地?便是我不愿分享,世人能容我说出这等心愿么?我心中难过,也不能说出来,以至于连累父弟。退而求其次地说,我倒愿意妹妹能帮衬我一把,总比那来历不明的人好得多,只是,我不能委屈了妹妹,妹妹如此美好,值得一心一意的白头人,太子——他配不上妹妹。”
“你……”
容幽怔怔地看着她,忧伤仿佛刻进了她的骨子里,无论她本性是何等的温柔大方,聪明豁达,可是,在爱情的领域里,又有几个女子能够看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