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晖沉痛的点了点头，眼底泪光闪烁：“…她知道…”
周敏痛心的闭上了眼睛，心底默默叹息：“…太残忍了…”
睁开眼，周敏终于泪光莹莹：“……刚才在客厅，我听见你们说她人在她父亲慕耀天的家里？”
卓晖点点头。
“所以，你打算和雪妍解除婚约？然后去香港找她？”
卓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算是默认。
周敏的情绪有些激动：“既然你早就知道自己爱的是那个女孩，为什么还要和雪妍复合？你这样，等于同时伤害了两个爱你的女人。”
“我不知道啊。”月色如水，映上卓晖线条俊逸的轮廓，脸色竟比月更白更清冷：“自从那场车祸之后，我的世界除了读书就只有爷爷的期望，为了不辜负爷爷的期望，我要优秀再优秀，从来没有人教过我爱是什么？你让我怎么分辨？”
“你不懂？那你和雪妍？”周敏不可思议地道：“我一直都以为你是爱她的…”
“也许吧…”
“也许？什么意思？”
杯口隐隐热气上升，望过去的世界有点模糊，牛奶温润的香味弥漫齿间，是一种迷离的滋味。
卓晖抬头，迷离的目光看进周敏的眼瞳深处：“还记得小时候，爷爷为我办生日派对，在那么多的孩子里，我们一眼就认定了对方，不是因为我们的外表有多出众，而是我们知道，我们是同一类人，都是那种外表华丽内心冷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和她在一起，我就像是找到了同伴，甚至有时我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自己不再孤单了。”
周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错觉？”
卓晖没有理会周敏的问话，那双迷蒙忧伤的瞳仁透着淡淡的愁思：“…如果没有小秋，也许，我和她，已经成为一对人人称羡的夫妻了。呵，有时候觉得我的人生就像是一场赛跑，我努力练习，不断奋斗，就是为了最终的胜利和掌声，但，当我真的超越了其他对手，冲过终点，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追逐的胜利和掌声，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当曲终人散之后，我依然是一个孤独的跑者…”
“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没有经历过，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周敏凄凉一叹：“尤其是像你我这种死心眼的人，往往要等到彻底失去了，才幡然醒悟。”
微微一怔，卓晖的声音里有着不确定：“阿姨，你？”
周敏抬头，美丽的眼瞳透着淡淡的惆怅：“我从来也没有告诉过你，我和你姨夫的婚姻，并不是我自愿的。”
“什么…”卓晖的眼底掠过惊诧之色。
周敏苦笑道：“你也知道，你姨夫要年长我许多岁，而且他长得，怎么说呢，不那么英俊，现在我们都老了，还好些，年轻的时候，和他一起走出去，别人都说我们像父女多过像夫妻。”
卓晖皱眉，不置可否。
周敏继续道“你姨夫说，初次见我是在一个晚宴上，我没什么印象了，不过他却记得很清楚，他说他对我是真正的一见钟情，第一眼，便知道我会是他一生的伴侣，除了我，他谁都不要，而那时，我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很要好的未婚夫，不论家世背景还是相貌，我们都很般配，我很爱他，我曾以为他也是同样爱我的，直到，你姨夫出现了，他动用了他所拥有的一切庞大势力，向男方家里施压，逼得他们主动提出退婚，然后，他又将矛头指向了你外公，你外公起初是并不愿意将我嫁给这样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可当时，你姨夫的势力真的很大很可怕，几次较量，你外公都落了下风，最后，他为了自保，不得已把我送给了他。”
“你恨姨夫吗？”
“当然恨！刚嫁给他的时候，我真的好恨他，恨到了想要杀了他的地步，不，我不是想，而是真的这样做了，那天晚上，我半夜醒来，看着躺在我身边的这个毁了我一生幸福，又强行占有我身体的男人，我就像是着了魔一般，从厨房拿了水果刀，恶狠狠的刺了下去。一刀，两刀，三刀，你姨夫用左手挡，我砍他左手，他伸右手，我就砍他右手，我不记得自己砍了多少刀，只知道床上都是血，那时的我像疯了一样，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和勇气，只想和他同归于尽。”
“…你姨夫为了自保，不得已，只得和我抢刀，却在无意中，划伤了我，身体的剧痛，让已经陷入疯狂的我清醒了过来，但，那种清醒是短暂的，当我意识你姨夫身上的伤口是我造成的之后，我崩溃了，我失声尖叫，我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我接受不了这样残忍疯狂的自己，我把自己蜷缩在墙角，我惊恐的摇着头，像所有精神失常的人那样哭泣着，叫喊着，我甚至觉得我真的快疯了，就在那个时候，你姨夫不理会自己身上的伤口，跌跌撞撞的冲到了我身边，不顾我的拳打脚踢，拼了命的把我揽入他怀中，一遍遍的对我说：不要怕，你看，我很好，你并没有伤害我，不要怕，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不要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怕……”
周敏一声比一声高，最后再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落下泪来。
卓晖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杯壁已不复先前温暖，微凉，那丝凉意渐渐渗透至心底，纵横交错。豪门深似海，世人只看到了它光鲜的外表，不曾体会那光鲜之下，是血泪斑斓，千篇一律的空洞人生，这样的人生，有着许多相似的无可奈何，爱恨情仇，然而，它们造成的伤害却个个不同，而那伤害，也许会虽时间淡化，也许永远留存。
等到情绪平复了一些，周敏才继续道：“你姨夫伤的很重，又失血过多，在病床上养了好一阵子，才能再次下地，这期间，我被送进了疗养院，你妈收到消息后从美国赶了过来，不分昼夜的照顾我，直到你姨夫康复出院，我依然浑浑噩噩，他们两人把我接回了家，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让我完全清醒过来，我还记得，我醒过来的那天，你姨夫抱着我，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他才是最爱我的那个人。那之后，我开始不觉得他丑了，也不再抗拒他了，甚至试着去了解他。”
周敏抹了抹眼角的泪，终于露出幸福的笑容：“这三十多年来，你姨夫对我体贴呵护，无微不至，他让我觉得，如果当年没有嫁给他，那才会是我一生的遗憾。”
卓晖转头，看着周敏微笑：“能够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为妻，姨夫才是真正幸运！”
周敏看着卓晖的眼睛，缓缓摇头：“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炫耀自己有多幸福，也不是要标榜你姨夫有多爱我，我只想告诉你，你还年轻，不要太早的为人生下定论，一时的悲欢离合并不能代表什么，重要的是你的心，如果你真的爱那个女孩，真的愿意一生一世呵护她照顾她，那就像你姨夫那样，动用你所拥有的一切势力，去争去抢。
卓晖凄然一笑：“我和姨夫是不同的，你只是不爱他，而小秋却恨我入骨，姨夫有足够的实力去争取你，而我，在卓兴财团经历了那样的重创与风波之后，充其量也只能和慕耀天打个平手。”
“所以，你更应该接受你姨夫的建议，和他一起经营赌场。”
卓晖紧紧凝视着周敏漆黑的瞳仁，哂笑：“刚才那一番话，也是姨夫让你对我说的吧。”
周敏不躲不闪，直直的回视着他：“是，但我说的那些都是事实，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是不会害你，你母亲去世之后，要不是你爷爷死活不肯放人，我和你姨夫早就把你接到大马了，在我心里你就像是我的孩子，我宁愿自己受伤，也不会去伤害你，你姨夫也是一样，他知道你是我最关心的人，他只会帮你，绝不会害你。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有心害你，以你的谋略才智，最后还指不定是谁输呢。”
卓晖忽然觉得很疲倦，他放下手中的牛奶杯，伸手，揉揉太阳穴：“姨妈，时间不早了，你该回房休息了，我也累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好吧？”
过于明显的逐客令，让周敏微微有些尴尬：“…好，你早些休息，明天有时间的话，我们再聊。”
“晚安。”卓晖柔声道。
周敏拍拍外甥的手臂，也道了一声晚安，才向门口走去。临出门前，她再次回头，看着卓晖，一脸的欲语还休。
卓晖只当没有看见，开始整理床上的文件。
“卓晖。”周敏淡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卓晖整理文件的手一顿：“在今晚睡之前，我希望你能认真的考虑一下，毕竟小秋人在香港，那不是你的势力范围，却是她父亲可以呼风唤雨的地方，据我所知，她的父亲似乎同样的恨你入骨，现在，别说争抢了，就是要见上一面，也难如登天吧！”
卓晖没有回头，只继续整理手上的文件：“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让卓兴财团的标致占满香港的大街小巷。”
“过不了多久是多久，五年还是十年？到时候，那个女孩只怕早就嫁做他人妇了，就算…就算你最后成功了，你的那些正经生意未必能够牵制住慕耀天，赌场和任何生意都不同，它是一个黑吃黑的世界，你不加入，永远也不会知道游戏规则，永远也胁迫不了慕耀天。如果，你真的爱那个女孩，为什么不为她搏一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