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雍和十七年,十一月初一。
这一日,林无双跳完了操打完了拳,回到屋里,珊瑚早已捧着衣裙在一旁候着了。她起初有些反应不过来,是琳琅提醒着她今天是初一,该去上房那请安了她才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
由着玥珰侍候着洗了脸和手,又用了点早膳,她才叫来珊瑚,看她手里捧着的衣物,是一件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看着就十分的名贵,想来几个丫鬟也是怕她去了上房会被王氏刁难,这才找来这一件华服,想给她撑撑场。
她心里感动,但还是摇了摇头,自个儿去柜里挑了一件蝶戏水仙裙衫出来,由琳琅侍候着穿了,又坐到梳妆镜前,让玥珰给她扎两个小发团就行了。
琳琅想不明白,有些郁闷地嘟着小嘴,一边给她整理裙摆,一边道:“今日可是小姐第一次去上房,怎么能穿得这么素?依奴婢看,刚才那件长裙就是极好的,小姐何不换上它,也好将面色衬得红润一些,人也显精神!”
林无双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于是就伸出短短的小手拉过她的手,道:“你觉得太太看我可顺眼?”
这话一出,屋里的三个丫鬟都顿了一顿,琳琅呐呐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林无双抬眼看向玥珰和珊瑚,她们同样一言不发,她这才笑道:“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太太看我自然是不顺眼的。我和哥哥就是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怕一天不除去我和哥哥,她就寝食难安!”别问她怎么知道的!一般戏都是这样演的,没有继母是不对原配的小孩心存疙瘩的。再者,王氏显然不是善茬,她若不厉害,如何与林修文勾搭上?还让他在外买了宅子养着她并育有两女?别忘了,她只是对方一竿子都打不着的远房表妹!她若不厉害,这一府的姨娘如何会被她镇压得这么安分?尤其是三姨娘,那可是端的一手好手腕,她能把林修文留在她房里小半年,至今宠爱不衰,可见也不是省油的。但进府这么久了,怎没见她闹腾过一次?她若不厉害,怎么林府下人那么多,每张口除了夸她还是夸她?她若不厉害,怎么让林修文疏远了正经嫡女林容素,恐怕林容素的克星之名还跟她脱不了关系!
说到这,她看向铜镜,镜中的女娃儿依旧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但小脸已经比她初次见时丰盈了不少,面上也有了几分红润,一双眼睛大而有神,此时的她正梳着双丫髻,发髻上系了几条彩带,彩带下垂了几颗小银铃,她微微一动,银铃就发出清脆的响声。
看到这幅模样的自己,林无双嘴里有几分发苦,顿了好半天才道:“我要是过得好,她便会恼便会恨便会怒,随即就会想方设法地刁难我,她虽是续弦继室,但也是这府邸的女主人,而我,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八岁孩童,如何与她为敌?再者,我身子还未好全,哥哥又远在外处未回,我更加不能冲动,否则,吃亏的只会是我。”
闻言,三个丫鬟都有些兔死狐悲,琳琅忍不住出声道:“小……小姐,太太也不是不容人……更何况还有老爷在呢!”她说这话的底气并不足,若是多福轩外的下人也许都觉得王氏是个好主母,祥和大度,不管嫡庶都统一对待,但作为多福轩里的丫鬟,她们只觉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林容素一病整整八年,这八年里王氏克扣了多少药材已经难以数清了,但她表面功夫却做得极好,例如衣衫首饰一类的都不会短了林容素,但这些物件都是有登记造册的,少都不能少了一件。至于林府老爷林修文,那是对林容素看都不看理都不理的,在又如何?……
想到这里,几个丫鬟看林无双的眼神里都带了浓浓的怜惜,林无双恍若未觉,对着玥珰道:“往我脸上扑些粉,越白越好,下一刻就喘不了气的最好!”
屋里的气氛有些低压,三个丫鬟都想调节一下气氛,玥珰想着自家小姐高兴就好,便依她所言给盖了一层薄粉,林无双却嫌不够,硬是让她多扑了几层。
等到粉盖了好几层,林无双才满意地对着镜子瞧了瞧,道:“你们说,太太看到我这样了,会不会怕自己一个出气就把我给崩死了?”
“小姐!可别‘死不死’的说!多晦气!”玥珰不满地皱起了眉,但到底忍俊不禁,三个丫鬟一时都笑了。
林无双是越看越满意,又示意玥珰将粉再压一压,别从多福轩走到上房去就掉没了,玥珰忍着笑意照做了,正好玛瑙掀帘道:“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已经在轩门等着了,说是要和您一起去!”
林无双一听,不敢再耽搁,连忙起了身,带着琳琅就出了屋门。玥珰性子沉稳,林无双不在多福轩,这轩里就得有她管着,而琳琅性子跳脱了一点,但好在机灵,很会审时度势,林无双带她也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