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来!”
我使出了十二万分了力气,却不能挪动他半分,这让我有些沮丧。
躺在长椅上的他,修长的双腿,此时正如同在母亲的怀里一般蜷缩着,似乎在捍卫自己仅有的那个秘密。
这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的可怜,我心里不禁有一丝不忍划过,不知,是不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
左冷的脸上,虽是因为喝醉了酒而显得有些迷茫,可那迷茫的背后,似乎隐隐的透着悲痛欲绝的绝望。
那绝望,阴魂不散的将他包裹在那个他自己制造的禁锢中,不肯出来。
“陈左冷,回家了,快起来!”
我架起他的胳膊,试图把他从椅子上弄起来,就连左锋都乖巧的抱着他哥哥的腿,试图合力和我把他拽起来。
可惜,最后把他拽上车的,是出租车的大叔,而不是瘦弱的我和左锋。
那满脸慈善的大叔一边唠叨着年轻人不懂事,一边把左冷像是拎小鸡一样拎上了车,甩在了后车座上。
我在感叹大叔神勇的同时,怜悯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
回到了家中,左冷的酒,似乎已经清醒了一些,不,确切的说,只是一些些而已,仅够支撑他勉强站立。
我让左锋去缠着王嫂,才危危险险的架着左冷回到了他的房里。
期间,免不了遇上差点让王嫂发现的那些让心心脏瞬间麻痹的突发事件。
左锋在知晓我已经上楼之后,也乖巧的上来帮我把左冷安置到了房里。
“左锋,很晚了,快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
我推了推眼圈有些发红的左锋,知道他在为左冷难过。
即使年纪小,但他毕竟也知道,他的哥哥,此刻正为着那个自己从未谋面的妈妈伤心难过,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姐姐,哥哥这样,我很难受……”
左锋低下头抱着我,倔强的不肯流下一滴眼泪,可声音里的颤抖,却透露着他此刻的脆弱。
“左锋乖,哥哥只是一时没想明白,等想通了就好了,左锋年纪还小,怎么能整天都难过呢?要开心一点,好不好?”
我理了理左锋因为这一阵折腾有些皱巴巴的校服,一边温柔的说道。
就如同,当初妈妈温柔的对待我一般。
妈妈,我想,我现在知道你当时的心情了。
你希望把全世界的爱,都注入到我的生命当中,让我从此除了快乐,再没有悲伤。
而此刻的我,也希望年纪尚幼的左锋,也能坚强的面对一切。
“男子汉大丈夫,要时时刻刻让自己变得坚强起来,这样,以后姐姐才可以让左锋保护啊,是不是?”
我哄劝着左锋,耐心的如同正在解答一道奥数的升级难题一般,一点都不觉得我此刻的温柔,是否和我那些面对别人的冷漠形成鲜明的对比。
“嗯,我知道,姐姐放心,左锋不会哭的,我现在就去睡觉,忘记那些难过的事情!”
左锋擦了擦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抬起那双明亮的如同暖阳一般的双眸,微笑着看着我想我保证。
“嗯,去吧。”
我轻轻地推了一把他的后背,劝他去睡觉。
不知为何,左锋越是这样懂事,我就越是难过。
那些心里的酸,像是溢满了水缸的水一般,一滴一滴的从心里写出来,心酸他这么小年纪,就如此懂事。
他该好好享受这个被人疼爱的童年,不是吗?
……
可是待左锋出去之后,我才突然发觉,我把多大的一个难题扔给了自己。
此刻横躺在床上那个衣衫不整,醉的一塌糊涂的少年,便是待会儿要折磨我的人。
而我,却偏偏不能放任他萎靡不正,半夜跑出去惊扰了别人。
若是让王嫂发觉了这一切,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我一想起爸爸和左冷的关系,就不寒而栗。
老天明鉴,我还得让他如同他每晚安睡前的模样一般,清爽的躺在床上,而不是如此刻这副狼狈的模样。
“诶……”
我叹了口气,无奈,只好撸起袖子,准备对付这只躺在床上的大狗狗。
“陈左冷,我告诉你,若是你以后不知恩图报,我下次再也不帮你!”
我看着那张已经熟睡了的脸庞,恶狠狠的说道。
只可惜,这样的表情,就是再凶狠,都不能吓到这个闭上了双眸安睡的某人。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他的房间实在是简单的可怕。
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书桌,除了书桌上面必备着的物品除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他似乎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一般在墙上贴满了篮球海报,或者是哪个摇滚明星的海报。
他房里,也并不想其他的男生一般,有随处丢弃的脏衣服,或者是臭袜子。
我苦笑一声,简直比我的还干净。
可奇怪的是,就算是一个有洁癖的人,房间里,也该体现出如同这个家该有的装潢和装饰。
而他的房间,完全就不像是一个大少爷的房间。
看上去,倒更像是一个客人,不,比客人更准确的说法是,一个随时准备走人的客人。
只有那样的人可,才会把房间布置的如此简单。
我从未来过他的房间,此时见着了真面目,还真是惊讶于他的简单。
只是,在这样一个简单的房间里,那张只有必需品才会出现的书桌上,却有一本格外醒目的黑色画簿。
在明亮的灯光下,那黑色漆皮似玉一般流转着炫目的光彩,忍不住的,想让人驻足观赏,一探究竟。
我看了一眼横倒在床上,胸口规律的起伏着的某人,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就算我此刻做什么,他大概也不会知道的。
我想,有时候这世上真的会出现一种叫做‘天意’的东西,是让人难以解释,却又那么令人着迷的一个词。
而我现在的行为,如果硬要归结出一个原因的话,只可能归咎于天意吧?
我走到书桌旁,拿起了那本画册,犹豫了一下,便如同有魔力附身一般翻开了那本画册。
“啪!”
那厚重的画册掉落在光滑坚韧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了特有的沉重响亮的声音。
在这个只剩下彼此呼吸声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我抬头看了看并未被吵醒的左冷,慌慌张张的捡起那本画册,心,却再难平静。
我坐了下来,一页,一页的翻阅着那本画册。
可是越到后来,我就越难自控胸腔里那颗不断在狂跳着的心脏,我控制不了。
画册的第一张上画着的,是一个满身脏污的女孩儿。
她似乎全身上下,除了那双漆黑的如同琉璃一般的双眸,再难辨别那一身的狼狈的装束。
可她身后的背景,却又如此的奢华,如此的,不相对称。
而这样的对比,却强烈的衬托了那女孩儿孤独无助的神情,似受了惊吓一般,望向画外的我。
我再清楚不过,那,便是我第一次见到左冷的样子,狼狈不堪,却心怀坚韧。
他,怎么会记得?
他又怎么会,如同了解自己一般,精准的把我置于这画纸之上,活生生的刻画出了我当时的模样?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翻开了第二张。
整张画纸的背景,是大片大片的黑色,几乎笼罩了整张画作,只有那盏昏黄的路灯,隐隐透着些许温暖,照耀着它地下那方寸之地。
而那唯一的光亮下,便是两个泪流满面的人儿。
女孩儿流着泪,闭着双目,紧紧的抱着怀中那个七八岁的孩子。
那神情悲戚而温暖,似乎在绝望中,还透着些许的希望。
我记得,那是我被左冷气走的那一晚,左锋追了出来,劝服了我回到现在这个家中,直到现在。
他怎么会知道当时的情形?
难道,当时他也在现场么?
只是那片黑色,和他化为了一体?我不知道。
第三张,更让我惊讶。
在人潮汹涌的包围中,那个女孩儿,脸上的神情高傲的如同女王一般不可亵渎。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仅仅是站着罢了。
却全身不由的散发出一种逼人的气势,那仿佛在宣告她眼前这个惊慌失措,跌落在地的人——这世上,再没有人可以欺负她!
左冷,你原来看到了那一幕。
我以为,只是巧合罢了。
呵呵,陈左冷,你到底要给我多少震惊才肯罢手?
我按着有些慌乱了的心脏,看着那厚厚一叠画纸。
那之后的画面,有的,是我海鲜过敏之后虚弱的躺在床上的样子;有的,是我坐在教室里静静的看书的样子;还有些,甚至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那些嘴角微微挂着笑意的我,真的是我么?
我以为,除了假装,我再也不会真心的微笑了。
我以为,除了假装,我再也不会有属于自己的情绪了。
我以为,除了假装,我就难以靠着自己的意志活下去,活在这个失去了妈妈的世界力。
可是那画面中的女孩儿,那时怒时嗔的模样,鲜活的如同近在眼前。
那是活着的模样啊……
陈左冷,那是你心里,我活着的模样么?
那颗死寂一般的心脏,此刻如同有人在做着复苏的按摩一般,一把一把轻柔而恰到好处的按摩着。
“咚”、“咚”、“咚”……
我双手按着的那个位置,清晰而响亮的传来那阵有规律的心跳。
不知怎的,泪,划过嘴角,‘啪’的一声,滴落在了画册上,恰巧,是我微笑着看着夕阳的那张脸上。
原来笑着哭,也可以这么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