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尘,逸尘。”山林葱郁,清亮的声音急急响起,紫衣女子满脸兴奋,朝一袭白衣跑去。
白衣的男子,背部陡然一僵,并未回头,沉默片刻,迈开更大的步子,朝前走去,任凭紫衣女子在身后急得直跳脚。
“李——逸——尘!”紫衣女子迟钝的大脑终于感觉到不对劲,很不对劲:他明明听见她喊他,最后一遍她甚至喊得咬牙切齿,饱含怒意,他为何越走越急,越走越远?莫非,他在躲她?!
沥血长鞭倏地从袖中飞出,瞬间绕过树林,向前延伸,眼见着就要缠上白衣男子的腰。男子身形一滞,弯刀霍然一挡,凛烈的白光与赤光迸撞出激烈的火花。紫衣女子急忙收鞭,奔到男子面前。
“紫檀,够了!”李逸尘冷眼瞪着她,懊恼的低吼。
“逸尘,你怎么了?”紫檀心惊,眼前的这位,除了皮相之外,哪里还是她从小就认识,一起长大,一起练功,承诺爱她一生一世,从来不对她发火,甩脸子的李逸尘大师兄?
良久的沉默,有山风吹过,李逸尘的脸越来越冷。
“逸尘,你没去比武场吗?”他答应她会去助阵。
李逸尘不语。紫檀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他有事耽搁了,没有关系,如果他嫌女弟子们的比试级别太低,也没有关系,她又不是娇横的小姐。
“逸尘,这次,我得了第一。”她答应他,会好好努力,为他争一口气。
李逸尘仍不语,眼眸中的冷意渐渐淡了下去。
“逸尘。”紫檀顿了顿,俏脸微红,小脑袋沉沉地垂了下去,细如蚊吟地问:“现在,是不是该带我去见你爹娘了?”
“不行。”没有半点余地,甚至没有思考,李逸尘斩钉截铁地回道。
“为什么?”倾刻犹如五雷轰顶,紫檀不相信的抬头,盯住李逸尘的脸,李逸尘眼神复杂,目光躲闪,忽尔望天,忽尔看地,就是不敢直视她。
“你说你娘喜欢胖溜溜的女子,我每餐多吃二个大馒头,水蛇腰变成了水桶。你说你家是尚武世家,你爹喜欢武功好的女子,我就拼了命的练武,三更眠五更起,十年了,好不容易得了第一。我这么努力,你看不到吗?我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紫檀说得很慢,仿佛只要稍微快一点,她心中强制压抑的愤怒和悲伤就会呼萧而出。
以为他会高兴,会因她的努力而感动;以为他会为她贴上合格的标签,欢天喜地的带她下山,见父母,议婚事;以为他不过是一时的情绪低迷。
可是,李逸尘的目光不再游移,直直的迎上她质问的眼神,缓缓回道:“紫檀,有些事是可以努力的,有些事,是我们无论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的。”他的眼中有迷茫,有不舍,有无奈,还有浅浅地不甘。
紫檀的心一沉,她改变不了的,除了她的身世。
“我爹只是唐将军旗下的一名副将,他做梦都想要一个攀高枝的机会。”李逸尘沉沉叹了口气,突然上前,握住紫檀的双肩,切切地问:“紫檀,如果我不得不娶唐小姐为正妻,你可不可以——?”后面几个字,如药般艰涩,李逸尘迟迟开不了口。
“不可以。”紫檀坚定地答,突然反问道:“如果我不是我,而是尊贵的金枝玉叶,你会不会——?”她陡然住口,盯着他俊美的脸,等着他的答案,她心中竟隐隐生出一种希翼:如果他说会,她就会马上告诉他,她真正的身份。
“可惜,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假设。”李逸尘无奈地叹道:“婚姻大事,向来父母做主,紫檀,逸尘的正妻只可能是唐小姐,你在逸尘眼里很尊贵,可是你贵得过唐将军旗下的三十万精兵吗?贵得过李家的锦绣前程吗?如果你不愿意做妾,那我们就只好到此为止。”说完,李逸尘决然转身,继续朝妙真教的议事正厅走去,他甚至连撒一个谎,做一个梦,都不肯,不屑。
“李——逸——尘,你混蛋!”沥血长鞭狠狠抽在百年梧桐树身上,登时一分两半。“李逸尘,本小姐就是贵得过三十万精兵,你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水桶姑娘!”不远处的树冠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嗤笑。
紫檀怒火正溢,不客气的扬鞭就朝那片树冠抽去,树枝断落,粉色衣裙的女子也跟着翩翩落地,白皙水嫩的鹅蛋脸上不见一丝惊慌,薄唇轻扬。
“你是谁?”那张脸,紫檀觉得陌生,她确定妙真教没有这样的女子。
“我就是——”她故意拖长,故意停顿,故意调紫檀的味口,紫檀俏脸一抬,一幅不说拉倒的架式,倾刻扫了女子的兴,女子无奈地叹道:“李逸尘口中的唐小姐唐雪如,李逸尘未来的正妻呀。”
如鲠入喉,紫檀僵在原地。
“我就是想跟来看看,勾引我夫君的狐狸精到底媚成什么样。”唐雪如凑近紫檀,慢慢地在她身边绕,细细地研究她的脸,良久,啧啧叹道:“我当是什么货色,水桶腰,大饼脸,平胸平臀,三角猫的功夫,就这,还敢妄图李家正妻之位?!”
“你!”紫檀语塞,她真的这么差么?她这么努力,还是差劲,还是不讨喜么?
“我和逸尘一起长大的!”这是她最后的杀手锏,五岁被送进妙真教,十年感情,怎会敌不过数面之缘?
“我和逸尘从小订的娃娃亲!”唐雪如摇头叹气,对紫檀一脸的天真甚是不屑。
“逸尘说过他喜欢我!”紫檀继续强撑着最后一点自尊。
“逸尘他爹他娘喜欢我,逸尘就不得不喜欢我!那样吹弹可破的感情,算什么?”唐雪如继续摇头,妙真教出的竟是这种胸平脑小的主儿?!
“我可以为了逸尘努力!”紫檀壮志雄心。
“我可以为了李家的仕途,锦上添花!”唐雪如云淡风清。
紫檀愕然,人情世故,唐雪如竟看得如此通透,在她面前,紫檀自觉竟如一只小丑。
紫檀竟以为,只要他们相爱,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只要变成他爹娘喜欢的样子,就能顺利嫁进李家;只要隐瞒真实身份,就一定可以得到排除万难,同舟共济的真感情。
她错了,感情的确吹弹可破!此刻,她竟显得如此幼稚,如此狼狈!
“如果你真的爱他,做小妾又如何?我这个正妻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唐雪如幽幽地问,挑衅着紫檀忍耐的极限。
“我爱他,是曾经。这一刻,我更爱我自己。”紫檀说完,长鞭抽出,紫眸陡亮,笑道:“不如,见识见识我这三脚猫的功夫?”
“正手痒,想教训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唐雪如说完,也从袖中抽出一柄弯刀,寒光照进紫瞳,紫檀看到刀锋上硕大的“李”字,冰凉透心。
“逸尘给我的定情信物,五年前给的!”李逸尘的一对弯刀,骗她说弄丢了一只,原来,竟是送给了别的女人!原来,李逸尘早有打算!
“三心二意是可耻的,脚踩两船的男人,尤其可恨。”紫檀恨恨地一句话,绝了情,死了心。
内力注入长鞭,色泽艳如血,紫檀在酝酿着毁天灭地的一击!
弯刀在等待,寒光如霜,唐雪如淡笑着,笃定得似迎接胜利的喜悦。无论谁赢,她都是最后的赢家!只有赢得漂亮和更漂亮之分。
二天一夜,一紫一粉两道身影纠战不休,惊得落叶纷纷,飞鸟四散,围观者众。
“想不到小师妹这一季的进步如此大。”二师兄低叹。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的力量?”三师兄附议。
“酸!”二师兄的扇骨利索地落在三师兄的脑门上,三师兄吃痛的闭嘴。
“可是,她们为什么开战?”四师兄对这战局深深不解,小师妹向来好脾气,可眼前这架式,招招拼尽全力,次次鞭索人喉,不像普通切磋这么简单。
“为情吧。”大师姐双手环胸,斜倚在断梧桐树旁,一幅事不关已的淡然模样,不咸不淡地点评道。
众人的目光齐齐转向比大师姐躲得更远,脸色更淡漠的大师兄李逸尘身上,不胜唏嘘:好一出多情女子薄情郎的戏码!
“逸尘,谁是你该保护的,谁是你该推开的,还要为父来教你吗?”李逸尘身旁,李坤的两道浓眉怒成了倒八字,铜铃眼斜瞪着儿子。这一次,他随唐将军和小姐过美人关,上青屿山,可不仅仅是为踏青这么简单。
“儿子遵命!”李逸尘嘴中咬出四个字,右拳在袖中咯咯作响,要断就断得彻彻底底吧!像是下了十二分的决心,铁拳如火般,迅速猛烈地朝紫衣袭去。
“师妹小心!”众人齐呼,差点瞪掉了眼珠子,张大嘴不敢呼吸,怎么也不敢相信风度翩翩的大师兄会使阴招。
已经来不及了,紫檀正全神挥鞭,听到声音时,只觉背部一阵剧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李逸尘似要将她一拳击得透胸而死。
“你,真狠!”她转头,对着他露出一个凄美的笑,悔恨,怨愤,嘲讽,不解,直至虚无。
“雪如,没事吧?”李逸尘飞身到唐雪如身边,搂住纤腰,关切地问道。
唐雪如轻轻的摇头,她赢了,果然赢得很漂亮,这一刻,她幸福地瘫软在李逸尘怀里,得意的看着不远处,狼狈不堪的水桶姑娘。
“狗男女!”三师兄低骂道,这一次,二师兄没有给他扇骨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