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月更明,芙蓉郡里万籁俱寂。这座用结界守护黑夜的城郡,到了此时,静得连狗声和打更声都没有。黑暗中,那个为彩凤破例撕开一道口子,允许二人一畜进入芙蓉郡的人,无声的笑了。
经过大半夜的折腾,紫檀和彩凤早已累得上下眼皮不停的打架,沉香辇丢了,客栈全部大门紧闭,只得露宿街旁。
唐勋剑眉深蹙,凤眸沉敛,她可是金枝玉叶,就这样瘫在凤背上睡觉,夜风寒凉,要是闹得伤风感冒闹肚子,可就不好了。他倏然起身,向最后一间客栈走去。
深红大门厚重,红漆斑驳,显然已有些年头,大门上头悬挂着五个镶金的狂草大字,细看,却是:半日浮生宫。食指轻扣,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唐勋正疑心这也许并不是客栈时,就听“吱呀——”一声,半边大门被人打开一条缝,一盏绿幽萤灯下,一张绯红桃花靥,粉衣粉裙,用粉红丝绦束了两只羊角的小女孩,娇笑着,露出满口洁白的小米牙。
女孩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睛陡然明亮,脱口而出:“公子”,言语亲切,将半边大门全部打开,拉了唐勋的手,低垂着头,羞笑道:“公子你可回了。”这神态,这语气,不像十岁左右的女孩,倒像等待情郎归来的多情女子。
唐勋轻轻抽开手,目光冷冷的落在女孩脸上,女孩眼中的失落一闪而逝,目光在唐勋身上游移,仿佛这才看清唐勋一身血红衣,圆眼睛瞪得更大更圆了。如临大敌般,女孩脸色煞白,颤抖着唇,惊恐的说道:“你不是公子,你就是刚刚灭了叶家镖局的红衣少年?”
唐勋不解释,只问:“姑娘可有空房间借给在下和朋友借宿半宿?”
女孩陡然变脸,袍袖一挥,一股清香冷冽的气味扑鼻而至,她冷声回道:“没有!”正要关门,厚重的大门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支撑着,再也关不了了。
“既然知道在下是谁,姑娘这半日浮生宫里,就没有人想要在下的脑袋么?”唐勋的手放在门上,幽幽的问道,眸光斜睨,肤色胜雪,唇色血红,在这月色萤灯下,说不出的邪魅惑人,女孩竟看得怔住了。
他的确不是公子,虽然他与公子有着相似的气质,但兰陵面具下的公子,一言一语何其温柔,他也柔,却是阴柔,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柔冷厉,如此姿色,就算扮成女子,定然也是倾国倾城之貌,鹅黄柳绿之姿。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奉献自己的脑袋?”女孩怪嗔道,心里却又是喜,又是急,大门迟迟关不上,反而越关越开。
“人人都想,难道姑娘不想?我的脑袋可值一枚幻瞳令呢!”唐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行,进来吧,只要你睡得着,半夜被人抹了脖子,剁了手脚,占了便宜,我可不负责。”女孩不再执拗,干脆开了门,请唐勋进门,一张小脸变得更加绯红。
唐勋不再客气,对不远处的彩凤打一个响指,彩凤立刻驼了睡得深沉的紫檀,摇摇晃晃,如饮美酒般的朝半日浮生宫走去。
“小翠,是公子吗?”清丽的嗓音从后院传来,同样服饰的女孩跑出来,满额大汗,满脸兴奋,显然,如果真的是公子,她定会高兴得一蹦五尺高。
然而,没有听到小翠的回应,虽然公子从来都用兰陵面具遮住大半张脸,但看到进来的人,小元仍然很肯定,这其中并没有公子。小元不解的看着小翠,突然,厉喝道:“赶他们出去,公子不喜欢不相干的人进宫。”
凤背上的紫檀再也忍不住了,也用同样尖厉的嗓音回答道:“吵死了,南地的花痴真是一拔接一拔。你们的公子,有我这位唐公子俊吗?不就借宿半夜,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再废话,小心我端平你们整座宫殿!”
唐勋抚额,七公主的起床气可是很大的,大到说起话来颠五倒六,蛮横可爱,在别人的地盘上不知天高地厚,大概也是可以理解的。
女孩面面相觑,这位白衣少年,看着斯斯文文,长相俊美,没想到,竟是个泼妇无赖级的人物,当下撇撇嘴,反正宫主在,定不会叫旁人白白欺负了她们这类小辈。
“来者皆是客,小元小翠,休得无礼。”白馥郁仿佛从一众花丛中走出,翩翩然如百花仙子,施施而行,笑语嫣然,略略看了看两人一眼,叹道:“两位是叶家正在追杀的人,江湖救急,住半夜又有什么要紧?”
“可是,宫主——”小元正欲开口,就见白馥郁原本温柔如水的眸光陡然看向她,眸光刹时变成一柄弯刀,剜进人的心上,阴森可怖,小元识趣的低头,不再言语。
“如此,叨扰了。”紫檀唐勋深深一礼。唐勋虽然心中忐忑,但见浮生宫里仙雾缭绕,处处百花盛放,宫殿矗立,超凡脱尘,美不胜收,白馥郁笑得不染纤尘,只粗略一眼就知道对方是谁,想来也是有几分见识的女子。想到繁华都市中竟有这一处不食人间烟火的佳境,芸芸众生中竟还有如此不染脂粉气息的女子,还有什么地方比此处更适合休歇避难?当下便不再犹豫,跟在小元身后,绕过后院,进了后院深处的一处宫殿。
小元指着偏殿里的一处房间:“两位就在此歇息吧!”紫檀走进,就见偏殿里芬芳扑鼻,洁净无比,房间里的床香软阔大,四处纱缦轻扬,不禁暗叹,十年了,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紫福殿。
“等等!”小元正要出门,却被紫檀叫住,疑惑的看向紫檀倾刻间变得娇红的脸。“只有一张床!”紫檀指着那张阔大无比的床,直如嘴咬刺猬,不知如何下手。
“我们浮生宫的床,每一张都可以躺下十几,二十个人,睡你们两个大男人难道不行?”小元盯着那张娇红的脸,又看了看她略显饱满厚实的前胸,眼神再瞟到她耳垂上两个若隐若现的米粒般大小的洞,突然恍悟,“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