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苏夜仿佛这才记起紫檀的条件,收起满脸的兴奋,将小刀重新放入金盘,对男子点头道:“苏慕,一刻钟之后再进来!”
苏慕微微点头,依然是机械的,仿佛固定的动作和姿态。紫檀微眯着眼,这样转身,走路的姿势,这样木滞的表情,真的与昨夜陷害唐勋的那帮黑衣人类似呢。
“指长小刀,是老妇很多年前的一位客人送的,他当时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花重金请老妇为他的儿子雕刻一颗执著之心。”黑苏夜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目光远望。“他还救活了当时病弱体虚的苏慕。”
“是什么样的一位客人?”紫檀问道,心中疑惑更甚,苏慕与活死人有什么区别,这样的救法,算救活了吗?
“南地流金县木偶人阵成阵主,他已去逝多年,他的儿子,如今应该与你一般年纪了。如果你看到有人用这把指长小刀练兵摆阵,那应该就是成公子成浩然。”黑苏夜眼中渐渐有了温柔的神彩。
“为什么文书史载中都没有关于木偶人阵的记录?”紫檀想起唐勋冥思苦想了好久,依然弄不清黑衣人的来历,自己对黑衣人既觉得陌生又觉得熟悉,却迟迟想不起来,如今提起流金县,就更令她摸不着头脑。
“木偶人阵长年结界,隔绝于世,天下间,除了他们自己和手下的木偶人之外,恐怕就只有老妇我知道了。”黑苏夜说着,干枯的手握住紫檀的纤玉指,眼中甜腻陶醉的神彩更胜,似在回忆一段美好的往昔。“那实在是一个美得如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那里的花,没有一朵烂的,叶,没有一片枯的,人,没有一个老丑的,畜,没有一头不洁净可爱的,溪流,没有一处不清澈见底,清冽甘甜的,酒,没有一坛不芬芳扑鼻,令人沉醉忘归的,服饰,没有一件不鲜艳华美的,珠钗,没有一粒不精致巧妙的。”
“你去过?因为成阵主?”紫檀被黑苏夜突然掏心掏肺的抒情句子振得鸡皮疙瘩掉一地,一个女人,如果被某个地方深深吸引,流连忘返,那一定不仅仅只是因为地方美,更可能是因为那个美丽的地方有某个特定的人。看来,南地的花痴排行榜,黑苏夜当仁不让的排列第一。“比浮生宫还美?”
“当然。浮生宫里的人,不是被白馥郁施了针,就是被我雕了心,个个神情呆板,目光呆滞,浮生宫里的花树,全是被白馥郁施了针,才不至凋谢,你没发现,这里的花树,连露珠都没有吗?”说到浮生宫,黑苏夜竟然满脸的厌恶。
“那木偶人是什么样的?”紫檀连忙转移话题,免得黑苏夜说出浮生宫更多的不是,居此厌此,是紫檀最为不屑的忘恩负义的表现。
“黑衣指刀,各各武功高强,攻击时,号令一响,成阵成队,自成一法,不知道痛不知道累,上百人能灭上千人,上千人能制上万人。”黑苏夜越说越得意,仿佛木偶人是她的骄傲,木偶阵才是她的家。“最强的一次,十年前,二个黑衣木偶人,闯了大荆皇宫,抢了一件绝世奇宝,偷梁换柱,大荆和南昭皇帝竟然查无可查。”
“什么奇宝?”紫檀又是一滞,闯皇宫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十年前的大事,只有南昭世子被杀一案。想起来了,紫檀蹙眉低呼,怪不得总觉得指刀眼熟,原来,正是这种指刀,擦她的耳际而过,鲜血淋淋,险些丧命。当然,指刀上的鲜血,是南昭那位倒霉世子的。
“什么奇宝,怎么能说呢?”黑苏夜目光闪烁,为自己突然失了嘴而后悔不已。
“我就知道,如果真是奇宝,成阵主又怎么会告诉你?显然,你也不知道。”紫檀杏眼一眨,一招激将法攻向黑苏夜。
对痴情女子来说,这一招无疑是百发百中,黑苏夜吱唔着,哆嗦着,终于急眼的说道:“他自然会告诉我,他什么都会告诉我,那种奇宝,可是上古神物,一直带在南昭世子身上,由南昭国主代代传下来的。”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片断重组,紫檀霍然眼前一亮,许多的事情,迎刃而解。
“好吧,雕完心,送我去木偶人阵。”紫檀轻轻舒了口气,看来,杀世子,害唐勋,扯叶家,便是为了九枚令中的三块。执著之心,没准儿就是为了集齐九枚令,心一旦雕成,除非死,否则,活着的目的,便是为了不断寻找九枚令。天下太大,找令不易,找人就更不容易,但,拥有其中一块令牌的成浩然终究得回家,兔子终究得碰上自己这棵树,希望碰上自己的时候,他怀里揣着至少两枚令。
“我不去。”黑苏夜黑紫小唇轻撇,十几岁怀春少女似的娇羞。
“为什么?你不是挺喜欢那儿的吗?”紫檀暗暗称奇,白馥郁看着简单,其实复杂,变幻总在眨眼之间,而黑苏夜,看着阴邪,其实简单,所思所想,总在她脸上寻得到答案。
“成阵主都已经不在了,去那里睹物思人,不是更伤感?”黑苏夜倒是半点不掩自己对成阵主的爱慕之心。“更何况,我现在这么丑,只会亵渎了那块美丽的地方。”她神色突然黯淡,苍老丑陋的脸恨不能低进地底。
“如果我非要去呢?”紫檀神色陡厉,满脸的不乐意。
“让苏慕陪你去。”黑苏夜生怕她不高兴,她知道,一个人在有情绪的情况下雕心,是会改变心性,走火入魔的。
“好。”紫檀立刻收了冷厉的神色,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别太在意你的脸,真性情的女子,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令人觉得美。”她像在鼓励黑苏夜,又像在肯定自己这一路的行为处事。
黑苏夜抬头看她,黑紫嘴唇渐渐上扬,眸中跳动着欣慰的柔光,有多久,她没有像今天这般,真心的笑过了?十年?还是十一年?
依稀记得当年,自己依然貌美如花,气质不输白馥郁,雕术与白馥郁的针术,不分上下。
只不过自己离开了一次浮生宫,错过了一次比试,当着师尊的面,承认了一次自己雕术的低劣,就要一直屈她之下么?黑苏夜不甘心。
苏慕走了进来,依然是机械的步子,机械的姿势。黑苏夜伸出手,握紧那把纹云指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