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门外响起青梅的声音,音色相同,音调却有异,青梅什么时候将公主两个字喊得温婉有余,恭敬不足?夏七七疑心自己听错了。抬眼望去,果然就见青梅,笑容依旧,端着一盘茶点,正缓缓走进来。
“去哪了?”夏七七坐到外间的椅子上,仔细想了想,留仙人和唐勋共处一室,到底不妥,于是吩咐青梅:“把里面那幅画挂到外厅来。”
青梅温温的笑着应了,夏七七仍觉得不妥,叫住她问:“有什么事吗?你这么高兴?刚才去哪了?回来遇到成浩然夫妻没有?”
青梅边依照吩咐取画挂画,边一一作答:“今天醉香阁的沉栀馔限量发售,奴婢瞧着公主今天心情好,特意去排队买了回来,供公主尝尝鲜。回来的时候遇到过成浩然夫妻,奴婢说过了,不要声张,不动声色的收兵就行。要是动静太大,惊动几位夫人不说,闹得全府上下笑话公主治下不严可就不好了。”
夏七七满意的点头,转眼瞧见盘子里的一枚枚沉栀馔,白面搓就的糕点,如含露的栀子,惟妙惟肖。她忍不住拿起一枚,放进嘴里,糕点的酥香与栀子的清香登时弥漫整个口腔,滑进喉,入肺腑,真不愧是上荆城有名的糕点王。
青梅见主子吃得高兴,说得更加得意:“不是冤家不聚头,奴婢出门不久就碰到三姨娘,您猜怎么着?”
夏七七虽然一向对三姨娘的事不感兴趣,但青梅这么问,她便不好扫了对方高谈阔论的兴致,只好佯装好奇的追问:“怎么着?”
青梅丝绢掩嘴,咯咯笑道:“说出来真丢人,三姨娘竟是到春来茶馆会情郎去了。”
夏七七秀眉立蹙,友情提示道:“青梅,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青梅笑得更加得意,如堂上获了满堂彩的说书先生,更加描得绘声绘色:“奴婢可不是乱说,奴婢有凭有据,有人证物证,三姨娘和那情郎纠缠了大半时辰,最后才哭哭啼啼,依依不舍的回了将军府。奴婢趁她离开,找了茶馆的小厮,将那情郎绑了,一并带回将军府,正好明天在将军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夏七七抚额,头痛不已,摆手恼怒的责怪道:“姨娘们的事,你为什么要管?烫手的山芋,别人躲都来不及,你倒好,自己主动跑上去抢。赶紧把那人放喽,要查这些乌烟瘴气的事,就让大夫人去查,轮不到小辈们插手。”
“可是,可是——”青梅似乎没有料到夏七七会如此反应,她满以为,夏七七一定恨死三姨娘,巴不得抓个把柄在手,当众玩死她。
“驸马虽然已经脱险,但迟迟不醒,本宫心情并不如你说的那般好。这沉栀馔固然美味,可十两银子一只的奢侈东西,并不合本宫体恤臣民的心意。三姨娘如今无儿无女,无地位也无宠爱,已经够可怜的了,她平时做些怪装些腔,本宫就全当是疯狗在发疯,本宫能跟一条疯狗计较么?青梅,本宫竟以为你很了解本宫。”夏七七平静的说着,说到最后一句,突然袍袖轻挥,清风肆起,倾刻间将桌上的杯盘吹得一片狼藉。“奴婢该死!”青梅自知惹主子不高兴,慌忙下跪。
“下去吧,将那人放了。”夏七七揉了揉太阳穴,罢了罢了,和一个不懂事的侍婢生什么气?她不过是料错了自己的心思。她又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料错就料错吧。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一切都还来得及。
“是。”青梅一直垂面敛目,小心翼翼的出了门,生怕再有什么响动,刺激主子脆弱的神经。
“紫檀,紫檀——”里屋传来唐勋的呼唤,似噩梦中的呢喃,夏七七心里一阵激动,眼眶一热,朝里屋奔去。
果然就见唐勋大汗淋漓,一只手似溺水般,拼命寻找救命的稻草。夏七七一把握住那只滚烫的手,柔声应道:“在这,紫檀在这。”一滴泪不小心夺眶而出,多久,他没有唤过紫檀?如今,他潜存的记忆里,紫檀到底是怎样的?
这两日来,他的手忽尔在七星雪莲的作用下,如千年寒冰,忽尔在避毒珠的保护下如烈烈岩火,多少次,她以为他即将醒转,又有多少次,手的温度令她倾刻间失望颓然?
唐勋的情绪渐渐平复,如婴儿熟睡般,呼吸馨香,手中的温度也在渐渐恢复正常。想起之前,避毒珠在自己体内发挥吸毒解毒的功能时,夏七七也感觉昏昏沉沉,回忆不断,如今看到这般情状,联想当时的唐勋拼命呼唤自己,不禁有种有难同当,生死与共的豪迈感。看他睡得香熟,她才放心,将他的手放回被中,掖好被角,伏在床沿,沉沉睡去。
“夏七七——”梦靥唤她,仿佛要将这三个字咬碎在自己的牙缝里。
“干嘛?”夏七七饶有幸味的看着他,摇头叹气:“关了你一天,脾气见涨啊。”
“放我出去。”梦靥如囚困笼中的狮子,抓住夏七七的脖颈,激动的摇晃。
“凭什么?”夏七七一脸镇定,来之前她就提醒过自己,这是一个梦,梦里的疼痛感,晕眩感都是不真实的,醒了就好了。
“这是你的梦,我是独立的,你必须放我出去。”梦靥近乎疯狂的拼命摇撼着夏七七单薄的身子,满身满心的酸甜苦辣荡漾到夏七七的七窍,几欲作呕。
“你最好劈死我,这样谁都出不去了。”夏七七依然语调平静,不慌不忙,不急不恼。
一句话,提醒了梦靥,他终于收了手,放了夏七七。
“你说,怎么样你才肯放我出去?”梦靥如战败的雄狮,颓态尽显。
“对,凡事有商有量,这才像话,武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夏七七满意的席地而坐,拍拍自己身边的空地,“坐下来。”
梦靥听话的坐过去,小心翼翼的挨她近一点,更近一点,四下打量着她,肚子里发出一阵阵抗议的哀鸣。
夏七七强忍住笑,从袖中掏出几枚沉栀馔,递给可怜兮兮的梦靥:“吃吧,饿坏了吧?”
梦靥嗯了一声,拿起馔就朝嘴里喂进去,生怕夏七七稍不高兴,立刻变脸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