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红菱是个胆小的，目前却也是刘氏的人，倒也可以留着。
“那现在呢？还想做大少爷的通房吗？”
“小姐？”听到她这么问，吴妈妈及时俯身，在她耳边絮语了一番。
原来这红菱竟是五年前被大少爷张璟文救进府的，已然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听到这话，张璟言又不免多看了她两眼，眉眼细细，面容清秀，倒也有几番看头，此刻她听到问话，又不由自主抬头看了一眼，一双眸子里分明有些复杂难言的泪花。
“奴婢，奴婢不敢再痴心妄想。”她将头深深低了下去。
“我说你真是个蠢的，这小姐是大少爷嫡亲的妹妹，大少爷驻守在外，小姐出了个什么事？大少爷能高兴了？你倒好，猪油蒙了心，帮着别人陷害起救命恩人的亲妹妹来，这就算做了通房，要是赔上小姐一辈子，你良心能安？再说了，那刘姨娘塞给大少爷的通房，大少爷会安心收着，你这怎么都不用脑袋想想？”吴妈妈气急败坏，对着她又是一通臭骂，却也同时让张璟言又明白了一点。
看来这红菱平日倒也是个乖巧的，要不然吴妈妈对她也不会这般气恼呢。
“小姐，奴婢知错，你责罚奴婢吧。”许是听了吴妈妈一番话，红菱突然抬头，眼神里已经有了深深的悔意，不待张璟言开口，就兀自一巴掌接一巴掌的煽起自己耳光来，下手极重，五指印痕清晰的凸现出来。
“算了。”张璟言微叹一口气，道：“以后，刘姨娘再有什么事让你做，你原封不动转达就行了，至于其他事情，以后再说，明白吗？”
“是，奴婢明白了。”
“下去吧，若是明日刘姨娘问起来，知道该怎么说？”
“恩，三小姐醒来没见到奴婢伺候，责骂了奴婢伺候不力。”那红菱经这么一问倒也有点头脑，口齿清楚的回答了，这样刘氏最多以为红绡办事不利或者说原本就看中了刘成四品侍卫的身份，想要生米煮成熟饭，毕竟那丫头本来也是个心眼多的。
不过，这一次倒也白白便宜了刘氏，料想那刘成在牢里最多也就呆一个晚上，毕竟不管怎么说，刘氏也是当朝刘御史家的庶女，这勇毅侯府的贵妾，哪个官员还不给三分薄面，那刘成本来也有官职，说是关押，还不是走个过场。
这样一来，她以后的日子想必也安稳不了了。
这勇毅侯府大夫人早亡，留有大公子张璟文和排行第三的自己，贵妾刘氏育有二小姐张璟玉和四小姐张璟菲，都不是好相与的，还有一个今天没碰见的柳姨娘，出身风尘，却是貌美如花，育有五小姐张璟欢，而赵姨娘和六小姐张璟乐，应该都是敦厚性子。
至于这张璟言打小就身子不好，性子也懦弱得很，平素并不主动和老夫人亲近，连晨昏定省也很少去，和当家老爷勇毅侯也不是特别亲厚，若是唯一值得一提的，怕也只有刺绣女工练得还不错。
而她下午会提起老夫人，不过也是为了立威而已，毕竟是嫡出的小姐，老夫人怎么着总会护佑一二。
想到下午，又不由自主想到那侍卫头子的话，“扰乱刑场的江湖贼人跑了一个？”应该是二哥的江湖朋友了，倒不知现在是生是死，人在何处？
而自己现在才只有十四岁，养在深闺，随意出府都做不到，要如何给父皇母后二哥他们报仇？
这些想法在她脑海里来来回回，月华殿烧红了半边天的大火，慈眉善目的父皇和唇角噙笑的二哥，似乎还有面目沉静的二皇嫂一一在她脑海里闪现。
满脑子都是泼天的恨意和绝望，她一夜无眠，天色已微微泛起暗青。
穿着厚重的裘衣和霜华踩着积雪前往松鹤院，一路上穿庭过院，路过几处冰棱嶙峋的雪景，清冷的寒风拂面，她才似乎从昨夜挥之不去的那些噩梦里回过神来。
“三小姐，你身子骨不好，老太太免了晨昏定省，说是让安心养着。这老爷和大少爷两三天就要回府了，节骨眼上再染了病可就不好了。”霜华见她路过院子时深一脚浅一脚走的艰难，又不免压低声音劝说着。
“祖母说免了是对晚辈的疼惜，但我若是不去却着实不孝，昨天闹了那么一出，祖母肯定早就知道了，总不能再让旁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果不其然，刚到松鹤院的门口，张璟菲颇带埋怨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祖母，你说三姐姐怎么能一点情面都不讲，非要把表哥送到刑部大牢里去，那牢里又臭又湿，表哥可是堂堂的四品侍卫，怎么能受得了这样侮辱。”
她声音刚落，张璟玉娇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妹妹说的是，虽说这表哥也有不对，可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三妹妹这样处事，传出去丢脸的还不是咱们勇毅侯府吗，姨娘又急又气，都病下了，可偏偏三妹妹又不像我们姐妹，姨娘打不得骂不得，重话都说不得？”
张璟言立在帘外，听着她们一言一语，面色竟是微微一愣。
这母女三人，真是天生演戏的好手，能言善辩，黑白颠倒的本事不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难缠。
屋里的老夫人刚要开口，却不料毡皮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一道略带委屈的声音便传了进来：“祖母若是一味只听这两张巧嘴的，孙女可不依？”
众人抬眼一看，张璟言卸了厚重的软毛狐裘给霜华，转过身一张脸带着浅淡笑意，恭恭敬敬给老夫人见了个礼：“孩儿不孝，不能时时刻刻侍奉祖母左右，还竟闹些有的没的，大清早惹祖母生气，给祖母请罪。”
“三丫头，这身子不行，怎么还巴巴的跑了过来。”老夫人张氏六旬出头，身子却还算健朗，此刻穿着银鼠夹袄，慈眉善目的坐在软榻上，一头银发在脑后绾成圆髻，用一根古拙的深绿色翡翠玉簪固定着，许是看见张璟言一张小脸冻得青白，却是一进门就请罪，难免有些疼惜，拉了她的手语气里带着微微责怪，唇角却是笑着的，不难看出来这嫡亲孙女在她心里还是有几分分量。
“昨天孩儿就出院子呆了一小会，这红绡和刘表哥不知怎么的就睡到孩儿床上去了，被姨娘捉了个正着，恰逢刑部侍卫大人进府搜查贼人，给看了个明明白白，口口声声说，yin乱内府须得杖毙沉塘，这红绡本是府里的，就按照规矩处置了，可姨娘说刘表哥不归咱府上处置，孩儿也只能让李管家先带去了刑部，等爹爹回来处置。”张璟言坐在老夫人边上，面含委屈的说完，又看了一眼正对她瞪眼的张璟菲，面露为难：“要说这刘表哥确实不成体统，丢了咱侯府的脸面，也难怪姨娘都气病了。可这隆冬腊月的，爹爹和大哥又即刻归家，府里总得有个掌事的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