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素手立着的许澄明却是身子僵了僵，眸底划过一抹苦痛，若有所思的看了张璟言几眼。
楚长歌将他的表情收在眼里，唇角划过一抹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依旧面色淡然的看着那边。
红梅灼灼，一眼望去似红霞般逶迤而去，衣香鬓影中，雪衣女子气定神闲，端坐在位子上悠然饮茶，明明才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眉眼间却似乎沉淀着洞察世事的清冷，那弯起的唇角总会在不经意间掠过一抹极快的讥诮。
此刻，那红毯铺就的一方天地里，有身形窈窕的小姐开始翩翩起舞，甩袖，折腰，旋转，面含微笑，舞姿翩跹，动作更是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是皇都三美之一，以舞蹈出名的礼部尚书嫡长女宁可馨。
而其余二美，镇国公府二房的三小姐江清音以书画称绝，勇毅侯府的二小姐张璟玉以琴技闻名。
此刻，宁可馨堪堪完成最后一个动作，稳稳停在原地，莹润的额上渗出些许细汗，盈盈楚楚冲着主位行了一个礼，纤细的腰身微折，弱柳扶风，温婉可人。
“这丫头舞姿出众，称得上皇都一绝，哀家今日也算一饱眼福了。”太后颇是满意的点点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谢太后夸奖。”
“宁小姐的确跳得不错，也就比六妹妹稍逊一筹，很是难得了。”皇后抬眸扫了一眼，话里话外却是带着点漫不经心。
众人听在耳里神色一变，先皇去了，荣亲王以谋逆罪被处以车裂之刑，苏贵妃一脉在皇都几乎成了禁忌，那个曾经荣宠无双的六公主自然成了过去式，就连她的死，众人听闻的也不过悲伤过甚，一夕之间香消玉殒。
此刻皇后当着众人提起来，曾在先皇五十岁寿辰之日进宫赴宴的几位小姐自然想起了那个娇俏明艳的小公主，她当时不过刚刚及笄，红衣似火，笑容灼人眼，凤舞九天，技惊四座，自高台之上奔了下来，咯咯笑着窝进帝王怀。
那素来高高在上的威严帝王，旁若无人的宠溺与疼爱，温婉端庄的苏贵妃，刻意的嗔怪里都盛着莫可奈何，那样深刻的场景，纵然过去再久，也是一想起来就清晰如昨日。
太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就连素来颇得先皇护佑的云太妃也是有一瞬间的恍神，宁可馨退回位子，浮着笑意的脸上现出一丝尴尬，皇后看在眼里面上顿时和颜悦色起来，冲着张璟玉的位子开口道：“欣赏了宁小姐的舞，自然是不能错过张二小姐的琴咯。”
她说的温和，张璟玉听在耳里却觉得别扭非常，远处的萧云泽颇带爱怜的看了一眼楚楚动人低头的宁可馨，不悦的皱了皱眉。
登基前他算是四位皇子中最不受宠的一个，这杨子怡是个咄咄逼人的，又善妒成性，本来就让他十分不喜，却又碍于各方压力让她顺利做了皇后，竟是这般越来越变本加厉起来。
她以为，这些小姐贵女们是那些戏园子里的小倌么，特意来表演给她看？
为了了解诸位小姐的才华教养，这宫宴自然需要拿出才艺来展示一二，可就连刚才太后请宁可馨舞蹈助兴，也是客客气气，礼遇有加。
而她这表现，分明是哪个也容不下，换着花样落各家小姐的面子。
“怎么，二小姐不情愿弹给本宫听么？”张璟玉忸怩的空当，皇后面上已经冷了三分，不悦的质问下来。
“臣女不敢。”张璟玉急忙请罪，坐到正中央宫人抬上来的瑶琴面前，指尖轻挑，第一个音符已经从指下流泻出来，她微微舒了口气，抬眼朝皇后瞥去，却不料皇后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神里轻蔑至极，她心中一颤，匆忙低头，已经弹错了几个音符。
磕磕绊绊弹完了一曲抬头，这才发现，就连看着最好说话的太后都微微蹙眉看着她，更别说两边坐等看笑话的各家小姐了。
今日宫宴来的本身就是各家嫡女居多，向来是看不起这些庶出的，更别提张璟玉精心经营出的好名声时时刻刻压她们一头，不服气的本来就不是一个两个，此刻见她勉强弹完了一首漏洞百出的曲子，有的人已经捂着帕子嗤笑起来。
“这样的琴技，也称得上皇都一绝···”
“真是浪得虚名···”
“一个庶女而已，能有多大造化···”
听着周围这种冷嘲热讽，张璟玉不安起身，心里对皇后的恨意已然滚滚燃烧起来，她并不觉得自己方才有什么问题，之所以出丑，都是因为皇后一开始的刁难和面上的轻蔑扰的她心神不宁，她心里更是升腾起一股斗志，无论如何都要入宫，不但要完全俘获皇上的心，有朝一日，还要将皇后狠狠踩在脚底下。
若是以前，她就算生气也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可那人说，只要好好听话，她就能进宫享受泼天富贵，她虽然臣服却不是个傻子，这北齐多半要变天了，要不然，那样危险邪魅的男人会委屈自己顶着一个禁卫军副统领的身份。
他又凭什么许给自己富贵荣华，虽说已经猜到父亲和大哥多半遇害了，可反正那个又不是她的亲大哥，父亲也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粗人而已，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难过的，相反还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兴奋感。
一想到张璟言再无倚仗，还像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她就说不出的畅快，再想到那人阴柔绝美的一张脸，虽然危险，却也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一番满足。
那个人，纵然邪魅惑人，手段狠绝，却比镇国公府的小世子成熟许多，又比那个见到的大将军懂得风情，反正自己也不吃亏。
她怪异的平静了下来，上前躬身请罪，皇后看在眼里，倒也不能再横生枝节，左右人家不过是没弹好琴，又不是犯了什么错。
她颇是憋闷的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一直淡然自若的张璟言身上，这三小姐从头到尾都寻不出错来，一副举止端方，大家闺秀的样子，明明年龄尚小，身形清瘦，什么妩媚风情都不曾显出端倪，却偏偏，就那个气定神闲的样子看着就讨厌，太后和云太妃似乎也对她很是满意。
因而她心思一转，再度笑起来：“这庶出的都是个能弹的，想必嫡出的更是技艺惊人了，三小姐不若也给大伙露两手开开眼。”